虽说人类文明的进程是先渔猎后农耕,但我仍然认为罱鱼是从罱泥演变而来的。起初,农人罱泥时常会罱到小鱼小虾,像罗汉鱼鳑鲏儿什么的,有时也能碰上稍大点的黑鱼鲫鱼。这样的次数多了,有人干脆就制作了专门的罱子,趁着农闲罱鱼去。 小时候,我喜欢跟在大人后面去看罱泥。按理说,罱泥单调乏味,有什么看头呢。我之所以爱去,说出来不怕您笑话,就为了看一罱子泥提放到舱里后,那随泥而下的鱼虾活蹦乱跳的有趣样子。这刻儿,我会抄起自带的捞海,把鱼虾捞上来……后来上初中放忙假时,我又学着“拿”泥船;也曾人小鬼大地要学罱泥,可两只手连罱篙都抓不牢,只得求其次了。“拿”泥船也不是件轻巧活,你不仅要会撑船,还得与罱泥人的动作保持协调,俗话叫“敌”得住船。就连这,我也是手忙脚乱。有时,罱泥的叔叔宽厚地笑笑,要我把船撑到垛田的沟汊里,由着他一个人罱。那就不是弓着身子向前罱了,而是直直地把罱子按到河底去“夹”。倒是不用“拿”泥船了,乐得我只顾去捞舱里的鱼虾。有时一罱子泥放到舱里,会突然窜出一条大黑鱼,吓你一跳,溅得一脸泥水…… 农人把满舱的泥攉到泥坞塘里,沤草窖,作肥料。第二天起早再来看看,常有意外收获。经过一夜的沉淀,塘面上竟是密密一层螺狮和鱼虾,那是昨天的漏网者。你就抓紧捡拾、捞取吧,下一个泥坞塘还等着你哩。 现在罱泥已渐渐离我们远去,残留的记忆常常是春耕季节大河湖荡里罱篙如林的场面,还有粗犷的罱泥汉和勤快的“拿”船女。不过,怀旧归怀旧,到了冬闲时候,里下河水乡还会看到另外一道风景,叫人依稀联想起罱泥的事情来,这就是罱鱼,农人戏称为“夹大罱子”。 罱鱼之罱与罱泥之罱是不一样的,前者取鱼,后者取泥嘛。罱鱼的罱口大,网眼稀;罱泥的罱口小,网眼密。罱鱼的罱篙笔直的,不像罱泥的罱篙要把根部“熨”成弯形。最大的不同是罱的方式,罱鱼是把罱口张到极致,猛地直按到河底,随即快速并拢提起;罱泥呢,则是把罱子搁到河里,着底后再张开罱口向前推进,等罱子里的泥满了,这才慢慢并拢提起。 只有在冬季才会见到有人专门罱鱼,这是由农情和渔情决定的。罱鱼时,通常是一人撑船,一人夹罱子。选择水底平坦的岸沟、菱塘、湖荡、荒滩,一路罱下去。撑船人和着罱鱼人的节奏“拿”着船,罱鱼人一罱子下去,挨着船帮提起来,张开罱口,将罱中所获倒到舱里。罱鱼所得,大都是底层鱼,鲫鱼、黑鱼、虎头鲨,还有一些小杂鱼。原先庄稼人罱鱼只是图个热闹找个乐子,顺便弄点下酒菜,并不以此谋生的。现在一些大水面的罧塘捕捞时,倒是经常可以看到专业的罱鱼队了。 这样一说,最热闹的罱鱼场景肯定就是出罧的时候了。十多条乃至几十条罱鱼船活跃在罧塘里外,气势恢弘,蔚为壮观。在罧塘里罱鱼的是自家人,请来帮忙的;罧塘外的则是捡漏的,所谓“鱼生四两各有主”嘛。不管是谁,大家都比试着罱鱼的技艺。这就有点卖弄的意味了,因为岸上正聚集着看新奇的人群,黑压压一片。于是罧塘沸腾了,欢笑声惊呼声吆喝声闹成一片。这是一个豪放的季节,也是一个喜庆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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