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临市赶回来,见奶奶最后一面。
奶奶临终前的最后10分钟,眼光迷离,言语混乱。我似懂非懂地明白了老人有心事放不下。
她说,她这辈子只做过一件亏心事,这让她死不瞑目。她对不起一个叫柔柔的姑娘。她要我去浙江某旅行城市找一个叫管芬的老奶奶,她知道柔柔在哪里。找到柔柔后,尽量补充她。我还没完全搞懂始末,奶奶就走了。
我的家人从没听奶奶提起那个姑娘,但他们知道管芬奶奶。她和奶奶是邻居,后来嫁到了浙江。我父亲拿出了一张泛黄的信纸,上面有管芬奶奶的住址。她在杭州一条叫十全的街上,开着喜福拍照馆。
我上网查询,很幸运。那条街成了文物庇护单位,当局让街上的住户保持那些明清建筑的原貌,及那时店铺商肆的格局,所以,数十年前的喜福拍照馆还保持着原貌,继续营业着。
在十全街全貌的照片里,我看到了喜福拍照馆。拍照馆门口站着一老一少,我家人指出老人就是管芬奶奶,而年青女孩儿,应该就是管奶奶的孙女。
我去了浙江,到了十全街。这是条平静寂寥的老街,旅客不多。喜福拍照馆的红漆木门上贴着本月暂停营业,门却是虚掩的。我扣门,没人应,后来,我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挂着白色的帷幔,正屋的雕花大门上贴着白底黑字的挽联:慈颜已逝风木与悲,寿终正寝鹤驾西天。
我的心猛地惊了一下,匆忙推开了正屋的门,没有人在,屋里堆满了花圈,墙上挂着的照片正是管奶奶。
当我正黯然神伤时,听到西厢房里咚的一声巨响,我推开了西厢房的门,地上倒着一个满身黑衣的年青女性。
我快步走过去,想扶起她时,感到脑后一阵风掠来,接着,有重物重重地击中了我的后脑,在一阵剧痛和晕眩中,我摇晃着身体,面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木椅子上,而那个黑衣女性,却在我不远处的大床上。她半倚坐在床上,有个眉目英俊的男性正端着一碗汤喂她喝。
黑衣女性就是管奶奶的孙女宁霄,男性是她的男友周建文。当他们据说我是为了柔柔而来时,两个人都变得异常厌恶和睦愤:又是为了那个柔柔?究竟另有几许人会为了柔柔凭空冒出来?
看我不解,宁霄沉浸在疾苦里诉说着,管奶奶就是为了柔柔的事意外灭亡的。
宁霄的爹妈都归天了,所以,宁霄大学结业后,回到了奶奶的身边。她在市里一家大企业做翻译,她和周建文是通过电视相亲熟悉的。他很爱她,来她的城市开了家英伦衣饰专卖店,他们平时忙着各自的工作,仅是晚上次家陪奶奶,也没有注意到奶奶这几天神色异常。但,一连串希奇的事情发生了。
常有偷偷摸摸的人在奶奶家门口转悠。有一晚,他们不在家,有人翻墙进来要挟奶奶,让她说出一个叫柔柔的女性的下落。
后来,邻居听到动静出来,那个人匆忙逃离。
她和周建文问起缘由,奶奶没有说,只是一个劲地絮聒着:坏蛋,那帮坏蛋,找到柔柔就是找到那几百万元的宝物!他们休想通过我的口,发这个财。
5天后,奶奶出门买菜,意外摔死在巷子里。
周建文带着淡淡的忧伤告诉我,后来他们才知道,管奶奶的死,和柔柔有关。有放了学的小学生看到,那天管奶奶提着菜篮在巷子里狂奔,有个带着鸭舌帽的男性跟着她,小学生听到她一边逃一边骂,仿佛在说,柔柔,宝贝,发大财。
她被追得过于紧张,跌了一跤,就地灭亡。
宁霄厌恶地看了我一眼,叫周建文报警,说我肯定就是前面那帮坏人之一。
我说误会了。我拿出奶奶和管奶奶年青时的照片,又拿出我的全家福,给他们看,又把奶奶临终的遗愿说了一遍。
一场误会。
想不到,两个要好的老姐妹,相隔不久一起脱离了人间,而最后一个片断,都和那个叫柔柔的女性有关。这让我们无比感触和迷惑。
宁霄适才因为血糖太低而昏倒,我正想扶起地上的她时,周建文正好进来,他也误觉得我是不良分子,于是抄起花瓶把我砸晕了。
对于柔柔的事,宁霄也一无所知。
我们可以肯定,这个柔柔珍藏着什么百万瑰宝,所以,蒙受了这么多人的追根问底和围追堵截。奶奶要我找到柔柔,尽量赔偿她,照今朝的推断,她应该是个富有的人吧?
我皱着眉,摸不清事情的脉络,假如奶奶会写字,把从前的一牢记实在本子上就好了。于是,我随口问宁霄:管奶奶认得字吗?会不会留有有关柔柔的故事。
宁霄像是想起了什么,跑到管奶奶的房间里,打开了老式五斗橱,在一件旧棉袄里翻找。
然后,她茅塞顿开地叫了起来:肯定是上回那个贼!奶奶有一个蓝皮小本子,它不见了。
当初,她检查失窃物时,只关注值钱的物品,忽略了那个本子。
我想,那本子肯定对我们至关重要,一定纪录着有关柔柔的一些线索,惋惜,此刻线索又断了。
当晚,宁霄整理管奶奶的遗物,无意间翻看了管奶奶手机的拍照簿。
手机是宁霄送给奶奶的生日礼品,老人家很喜欢也很好奇,常用它的拍照功效东拍拍西拍拍。
也正是她乱按一气给我们带来的线索。她的手机相册里,有一张含糊的照片,好像是不小心按着拍摄功效拍下的,上面有含糊的地点:丽山河塘街风巷58号。而字体底纹纸质的那些暗色斑纹,让宁霄确定,来自那本蓝色的本子内页。
宁霄从未听奶奶提过在丽江有什么亲戚密友。我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只是很无心地把那串地点百度了一下,搜索出来的结果是:一个叫相思女子客店的希奇店铺。在丽江。
说它希奇,是因为它只招待失恋失爱的女客人。介绍里说,那些已失去恋爱的女客去了店里,老板会对她们进行催眠,根据各人的要求,给她们催生一场甜蜜恋爱的美梦,或者,用催眠的手法,使她们在梦里健忘那个让她们痛断肝肠的人,在现实生活中获得安详。
听说诊治效果尚算良好,所以,客人好多。可是东家却立了店规,一个月内只招待5个女客。
我进一步搜索,发现了相思女子客店里,只有老板和一个女店员。
两人终年都戴着刺绣面具。东家戴玫赤色,而店员戴的是湛蓝色。
宁霄指着照片说:干吗要带面具?
周建文站在她身后,摸着下巴说:大概是存心制造一些神秘感,来吸引更多的关注吧。
我们又搜索到了,东家的全名叫安小柔。
那么,是柔柔吗?在她身上有如何的故事呢?
我们总以为,安小柔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我们在相思女子客店的网页上报了名。
机缘偶然,没几天,我们的报名栏里有了留言答复,我们三个幸运地成为了该店的客人。
但是,那家店不招待男客,于是,周建文戴了假发,在脖子里扎上美丽的丝巾,蹬上高跟鞋。长相秀美的他扮起女性来,雌雄莫辨。
除了我们三个外,另有两名女客被安排在二楼的两间客房里。
住下来的第二天,我就听到一个嘴角长着黑痣的女客说,自己终于在梦乡里和已故爱人有了美满的辞别,一切都遂了她的心愿。
我总以为这像一种巫术,而安小柔是个女巫。
明天就轮到安小柔替我催眠诊治了,所以,整个晚上,我想象着有关安小柔的一切,为了安心入睡,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却也是徒劳。因为睡不着,在深夜一点多的时候,虽然外面阴冷一片,我仍是披着衣服起床出门走走。当我走过安小柔的寝室时,看到她房子里没开灯,黑暗一片,可是我仔细一听,好像里面有动静。
我的心一紧,十分小心地推开了虚关的窗户,借着月光,我看到安小柔睡在床上,她的玫赤色面具已经取下了,露出一张眉眼清淡的脸。
更让我揪心的是,安小柔好像睡得太沉了,有个穿戴一身黑衣的身影,把安小柔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翻了个遍,这个人好像在找东西。我立即想起了管奶奶好像曾说过,柔柔的身边藏着奇珍异宝。
来者是冲着宝物来的。
我本想大吼一声抓贼,可是我一个姑婆家,在这样的情形下会随时陷入危险。既然对方没获得宝物,我倒不如躲在暗中一窥究竟,看看这个人是何许人。
黑衣人没翻到东西,偷偷出了门,左顾右盼,并没有发现及时躲进角落的我。我看着黑影潜进了那个黑痣女客的房间里,再也没出来。
想起黑衣人和黑痣女性的身高比例相符,我明白了一切。
当我正想跨步出来时,又看到一条黑影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同样,这个人也蒙着面,不想让人看到真面目。
我又把迈出去的脚缩了回来,心想,拥有价钱连城的瑰宝也并非好事,甚至会招来杀身之祸。
我来不及猜,这个人是不是我们这五个客人之一。
这个人进了安小柔的房间,却并没有像前者那样在房间里乱翻乱搜一气,而是接近了安小柔,迅速地捂住了她的嘴,然后将一把畅亮的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那个人存心捏着嗓子变了一种声调对安小柔说:照我说的做,不然要你死。
我捂住了胸口,心将近跳到喉咙口了。
我隐约看到安小柔对来者睁着惧怕的眼睛,点了点头。
接下来,来者的行为十分离奇。没有逼问安小柔那件价钱连城的宝贝的下落,而是撸起安小柔的袖子,用闪亮的匕首,在她的胳膊上割了一道浅浅的痕。
虽然,我离安小柔有数米远的距离,但我可以明显地看到安小柔的那道伤口上,涌出了深红的液体。
来者骂了一声:妈的。
然后,揪住了安小柔的领子,用刀逼问她:真正的安小柔在哪?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警车的咆哮声,且越来越近。
宁霄死了,在她将近气绝之前,有人用手机报的警。
之前,她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接着发了无数条信息。惋惜,我的手机一直处在静音状态。
我看着那些信息,周建文那张羊皮被揭开了,露出了狼的面目。
他和宁霄的相遇和相爱,基本是他一手安排的戏码。直到我们来相思女子客店找柔柔开始,宁霄无意中偷听到了周建文和他人的一次鬼祟通话。
周建文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的消息,靠近宁霄,是为了从管奶奶口中得知柔柔的下落。他这么费尽心血,无非也是为了那件宝物而来。
宁霄在偷听中得知,周建文今夜会动手,确定宝物货真价实后,独自带其连夜脱离这里,不再呈现。
宁霄很震惊,也很绝望,她没想到自己深爱的男性竟然有这样的狼子野心,先前有歹徒入室偷窃而且跟踪恫吓奶奶,也都是他的手笔。
她在无比惊慌和毫无主意之下,打了我的电话,打不通,然后就发信息。
但是半小时后,面临周建文,她仍是无法装得安静如旧。周建文看出了端倪,逼问之下,知道自己事情败露,和宁霄争执时,失手捅了她。
他觉得她死了,便急急地跑去安小柔的房间实现自己来的目标。
可是,他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被另一个人静静地看在眼里,她就是相思女子客店的女店员,幽幽。
她报了警。
周建文被抓了。
在公安局,我们分别做了笔录。
警员让我和幽幽,不,是柔柔,坐在了同一间问讯室里,开始一场对话。
我把奶奶临终的绝笔告诉了她,只管我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仍是替奶奶对她说了对不起,并问有什么要求,我会尽量补充。
柔柔叹了口吻,开始告诉我一个故事:好多年前,当时候医疗前提掉队,农村的妇女生孩子时,都是请接生婆的。我奶奶就是一名接生婆,她帮柔柔的母亲接生了柔柔,却发现柔柔是个怪物。当时候,农村人十分迷信,奶奶也是。她以为怪物柔柔活在世上会是祸害,就奉劝柔柔的母亲,把柔柔偷偷地丢进深山里。柔柔的母亲终究不舍,但奶奶却私自怂恿柔柔家人,她以为是自己接生了一个魔鬼,必需她自己处置掉能力消灾解难。她偷走了柔柔,又通过自己将要嫁往杭州的姐妹,请求她坐汽车上路时,把柔柔扔进深山里。
我出了公安局,立即有簇拥而来的记者,他们把我团团围住,要采访事情的始末,并问我那件价钱500万的宝物是什么。
我的心情很繁重,想起了适才在审讯室里的那一幕:柔柔用胸针刺破了自己的手指。她流出的血液,不是赤色,而是淡淡的水白色,随着数秒的时间,会变成奶油般的白色。
在那个无知的年月,奶奶接生了一个会流乳白血液的女婴,她觉得是妖精,若这件事发生在现今,医学上有了新名词:尼曼匹克氏病的奇特变种。
得了这种病拥有乳白色血液,是绝世罕见,都活不过三岁,但柔柔却活了下来。
当初,管奶奶终究不忍,将柔柔送给了一对好心配偶后,对我的奶奶和盘托出了事情的真相。
那对配偶为了庇护柔柔,她生些小病,都是买些药自己诊治,直到5岁的柔柔在一次发热中病得不轻,送到私立医院时,被主治大夫发现。
主治大夫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在外洋搞疑难稀有病症研究的密友,对方在事业越来越红火的今天,又忽然十分惦记起柔柔这个试验品来了。
他出价100万,悬赏那些贪心的人来找到柔柔,密送出国,给他搞活体尝试。
成年后的柔柔,曾出过国,在加拿大熟悉了催眠理疗师幽幽,跟着她学习,两人回国在丽江开了这家独特的客店。
幽幽和柔柔对换身份,是因为她们每月都会轮番做东家。
我不会把因果透露给这些让我厌倦的记者。我想着奶奶们的离去,想着来时路途,我们三个彼此关切,现在,却剩下我一个人独自归去。整个过程下来,所有的片断,都深入地拷问了人性。这让我心生苍凉。
我冲出了那些记者的包围,淡淡地说:散了吧,这故事一点儿也不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