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结实的屋子
打了一个哈欠之后,我伸了个懒腰,低头看了看时间:早晨四点半,又熬了一个通宵。
我已经不知道熬了几许个夜晚了,最近忙着做课题设计,每日画不完的楼房设计图实在让人溃散。躺在床上,一股浓浓的倦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很快便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窗外忽然响起一阵仓促而锋利的警笛声,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打开手机一看,才五点多。
出什么事了?我一个激灵,忙翻下床,拉开窗户往外看去。只见楼下一阵骚动,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喊:“死人了……死人了!”
这时候,手机却忽然“嗡嗡”地响起来,我拿起来一看,是死党木头的电话。
“智文,失事了!”
“什么事?”
“鬼楼又死了一个人……”木头说道,电话那头一片嘈杂。
又死了一个?我心里“咯噔”一下,背后有些发冷。
“你快过来,我在睡房等你!”木头急匆忙地挂了电话。
穿好衣服,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我便关门下楼,朝着“鬼楼”跑去。
“鬼楼”是学校的D座睡房楼,五层楼高,灰白的外皮在风吹日晒中,早已经斑驳不堪。
刚来这所学校不久,D座睡房楼闹鬼的消息就流传得沸沸扬扬。好多住在里面的人都说,晚上常常能听到墙壁里“嘎啦嘎啦”的声响,像是骨头碎裂开来一样。
一些结业的学长悄悄告诉我们,D座睡房楼很邪门,每年搬到里面住的新生,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会莫名其妙地从楼顶一跃而下,摔成一摊血肉含糊的肉泥。
木头的宿舍,就在鬼楼的二楼204。当我气喘吁吁地敲开204门的时候,他正坐在床上蒙着被子,满身打哆嗦。
“你这是怎么啦?”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问道。
木头缓缓地抬起头,两只眼睛里布满了惧怕,他牢牢地盯着我看了半晌,才嘴唇一抖,说道:“血……”
这时候,走廊里一阵缭乱的脚步声传来,带着一股冷飕飕的腥臭气息。我回身出门,瞧见正从走廊尽头走来几个警员,抬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大尼龙袋子,急匆忙地下了楼去。
走过门口的时候,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袋子里直窜出来。我筋了筋鼻子,手心已经出了汗,无意间一低头,却看看法上淅淅沥沥的一行血迹,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
那边是二楼的一间茅厕。
学校的几座睡房楼格局都差不多,每层都有一条长长的走廊,接近两头尽头的第二个房间,即是茅厕。
据我所知,失事的那间茅厕,因为冲水坏了,已经很久没人用了。
“智文,你……知道死在茅厕的那人是谁吗?”木头坐在床上,缓缓道。
“谁?”我回过神来。
“贾思明。”
“他?!”
贾思明是建筑系的高材生,从来少言寡语,对于他我不是很了解,只是隐约知道,他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父亲在十几年前的一场意外中归天了。
我依稀还记得在新生欢迎会上,贾思明说过的话:“我要造世界上最结实的屋子!”
这时,木头拿起桌子上的手机,按了几个键,递到我眼前。
“看看吧……”
你也来了
血!全是血!手机上的那张照片,略微有些含糊,但是那片血肉含糊的红,却惊心动魄!
一个满身赤裸的人,正瞪大了双眼躺在地上,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就在他半边身上,上上下下充满了指头巨细的血窟窿!而另半边身子,却像长在墙里面一样!
“贾……呕……”
我看着那张照片,刚喊出一个字,嗓子里便忽然一酸,再也忍耐不住胃里的翻滚,蹲在门口吐起来。那天晚上,我没有回自己的睡房,而是住在了木头那边。
整栋D座睡房楼,因为当初的闹鬼传闻,已经极少有人住在这里了。原本木头也要搬出去,可谁知又偏偏碰上了这起灭亡事件,学校临时封了楼,不准任何人进出。
“智文,你说贾思明,是怎么死的?”躺在床上,木头忽然问我道。
我摇摇头,脑海里又呈现了照片上贾思明惨死在茅厕里的样子。
“会不会是……鬼?”
我心里禁不住一紧,“腾”地从床上坐起来,直愣愣地盯着他。木头被我突如其来的反映吓了一跳,打了个哆嗦,结巴道:“你、你做什么?”
“嘘,你听……”我指了指他身边,一面贴满海报的墙。
“嘎啦……嘎啦……”
忽然,一阵锋利的响声从墙壁里传出来,就仿佛有一双长着长指甲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抓挠着骨头。木头扑通一声从床上跳下来,爬到我身边,满身抖得像筛子。
“你没听人说过嘛,这种声音,是冤死鬼招魂,等他找到替死的人,就会从墙里出来!”我悄悄地在木头的耳朵边恐吓他道。
他满身一激灵,转头恶狠狠地瞪着我,嘴上辩驳道:“你敢吓我?学建筑的谁不知道,这声音是钢筋承重不匀称发出来的……”
“那你还怕?”
“我才不……怕……”木头梗着脖子,惊疑地盯着对面的墙,生怕真有什么会从那边面钻出来一样。
这时候,那些怪声,却又消失了。窗外清凉的夜色映照进来,整个房子里一片昏暗。我和木头背对背靠在一起,迷含糊糊地睡了过去。
依稀间,我好像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略显低沉的声音:“你也来了?”那声音忽近忽远,像极了一个人。
“贾思明!”我猛地清醒过来,喊出了声。
木头满眼惺忪地爬起身来,愣道:“你喊啥?见鬼!”
“没、没什么。”他看了我一眼,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往门外走去。
“你做什么去?”我忙问道。
“肚子不惬意,上茅厕。”木头头也不回,一脑壳扎进了门外的漆黑中。
报纸
半个小时过去了,却仍不见木头回来。我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短信。没一会儿,就见他答复说:“吓我一跳!再等会儿,我拉肚子呢。”
看着短信,我心里突发奇想,想要捉弄他一下。于是便下了床,轻手轻脚地往茅厕摸去。走廊的声控灯年久失修,忽明忽暗,勉强能看得明显脚下。这一侧的茅厕离204睡房并不远,没走几步,便到了门边。
茅厕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坏掉,里面一片黑暗。
我站在门外,悄悄地探头看去,里面一排排隔开空空如也,只在最接近窗户的位置,有一片淡淡的荧光,像是有人在看手机。
我正准备偷偷进去,里面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你来啦?”
冷不丁地被吓了一激灵,莫非被发现了?
“嗯……”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你怎么不过来?你过来陪我说说话啊……”听他这么一说,我肚子竟也不争气,隐隐地有些疼。也罢,干脆过去吧,也有个人陪着。
走进去,在他旁边的隔开蹲下。他仿佛已经把手机收起来了,黑咕隆咚的只能看到一个含糊的人影。
“你有纸吗?”我问他。
他没说话,只是从下面把纸递了过来。我接过来,感受纸质有些粗拙,摸起来像是——报纸。借着窗外透进来一丝幽静的天色,隐约地看到上面的好多字已经被揉搓的很含糊了,只能分辨出最上面印着的日期——1998年!
“你可真行,十几年前的报纸你都能拿出来擦屁股,你哪儿弄的啊?”我不禁问他。
“我买的啊……我还没看完哩……”他说话很慢,像是一口吻憋在胸口接不上来。
处理完事,手里的报纸还剩老大一块,就问他:“你够了吗,我这还剩大半张,不够就给你。”
“好啊……”他缓缓说道,随即把手从下面伸了过来。
刚出了茅厕,没走几步,就见一个黑影一摇三晃地从三楼走下来。
“谁?!”那人显然也瞥见了我,被吓了一跳,“智文?”
“木头?”我心里一怔,“你怎么跑楼上去了呢?”
木头走过来,有些不美意思隧道:“二楼刚出过事,我……畏惧。”
我听他这么说,松了口吻,可转念一想,心却忽然提了起来——适才在茅厕里的那个人……是谁?
木头见我怔在那边,不禁有些纳闷,伸出手来在我面前晃了晃。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往身后茅厕里指了指。
“你帮我看看那边面……”木头满脸迷惑地拿出手机来,打开手电功效,朝茅厕里猛然照去!
刹那间,整个茅厕里亮如白昼。我小心翼翼地探进了脑壳,靠窗的位置,旁边的位置,一个人影都没有!希奇,适才明明另有人,并且我在门口,并没有看到有人出来。莫非说,他是……
这时候,木头忽然抬起一条腿,像是踩了狗屎一样在门框上磨了几下,随即又把鞋底翻过来,对我说:“智文,你看这是什么?”
我低头看去,木头鞋底踩着的,分明是我适才没用完的那半张报纸,上面还印着大大的1998的日期!
“十年前的报纸,谁丢在这儿的。”木头伸出两根手指,把报纸捏起来,放在面前像端详古董一样看了半晌。忽然,他瞪大了眼睛,表情变得很是难看。
“这种报纸在贾思明身上,也、也有……”
鬼打墙
“什么?”我险些惊叫了起来,木头手上一抖,茅厕里忽然吹来一阵冷风,那半张报纸飘飘摇摇,不知被刮到了哪里。
我又往茅厕里瞥了一眼,里面的窗户没有关,外面起了风,凉飕飕湿乎乎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木头打了个冷颤,也没说话,拉起我就往睡房走。
“他妈的,天亮今后,说什么老子也要搬出去!什么鬼地方这是!”木头边走边骂道。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虽然看起来有些怯弱,但若真摊上事儿,绝对不是怕事的人。可此刻我俩碰到的不是平常的东西,不是纯真的怕与不怕能处理的。
借着走廊暗淡的灯光,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着,可越走我心里越凉,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从心底腾起来。
“木头,等一下。”我停住脚步,拉住他。
木头回头愣道:“干啥?”
“你不以为希奇吗,咱们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到睡房?”我们住的204睡房,和茅厕之间只隔着三间房子,走路不过一分钟。可此刻我俩走了十多分钟了,面前却仍是黑暗一片,除了两侧的墙壁以外,基本没见到任何一扇睡房门!
面前的走廊,灯下光明不过三五步远,再远处就只剩下黑暗一片了。整条走廊里静的恐怖,除了我和木头的呼吸声外,再也没有另外声响。
木头听了,脑门上盗汗直冒。“咱不会是撞鬼了吧?”
“嗯……”我咬了咬牙,点头说道,“仿佛是鬼打墙。”
“老子和它拼了!”木头骂了一句,伸手解裤子,回身就要往地上撒尿。
我忙拦住他:“你疯了?”
木头提着裤子,说道:“我据说,碰到鬼打墙,撒泡尿就能破。早知道适才上茅厕就多憋一会儿,让它尝尝木爷的千年米田共!”
一泡尿撒完,整个走廊里一股子骚味,可情形并没什么好转,反而头顶的灯“啪啦”一闪,熄掉了。
“有种出来和老子单挑,装神弄鬼恐吓人,算什么英雄!”木头气急败坏,“砰”的一声,一拳砸在了墙上。
“你出来啊!出来啊!”木头边砸着,边高声骂道。
“咚咚咚……”
走廊里四处回荡着木头砸墙的声音,仿佛一把大锤要把墙砸碎一样。忽然,木头哭出声来:“快,快救救我,我停不下来了!”
我匆忙环住他的腰,拼死地往旁边拽,可木头的两条腿像是长在了地上,听凭我怎样用力,都纹丝不动。
“智文,你快点,我……我不想死……”木头忽然说不下去了,就见他伸开胳膊,半边身子极力地往后拧着,举起的拳头微微抖动,猛地朝墙上挥去。
“喀嚓!”一声响亮无比的骨头碎裂声在我耳边蔓延开,而木头却像一棵刹时枯死的树,扑通一声栽倒下来。
“木头!”
死一个,补一个
我忙蹲下身子扶住他,手里的手机荧光惨淡地照在他脸上,竟见他紧咬牙关,两只眼睛恐慌地看着眼前的墙壁,嘴唇哆哆嗦嗦,想说什么却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顺着他的眼光,缓缓地转过头去,只以为一股凉意从后背直窜到头顶。就在适才木头砸墙的地方,赫然是一张扭曲不堪的人脸……
那张脸上满是裂纹,点点血迹弥漫在上面,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隐约间,我忽然有种错觉,那张脸像极了一个人——贾思明!
我感到自己的呼吸仓促了起来,胸口猛烈的心跳好像要蹿出体外。这时候,手机屏幕的光明忽然“啪”的灭掉了,我忙按亮,再抬头看去,墙上的人脸却诡异地消失了,只剩下龟裂的墙皮。
“这都是幻觉,都是幻觉……”我尽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背靠着墙,一遍又一遍地慰藉自己。眼皮却好像挂了千斤重担,再也睁不开,只以为一股浓稠的困意席卷而来,耳边依稀还残留着木头的声音。
“智文,我们会死吗?”就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在梦里我和木头就将近死掉。当梦醒来时,我侥幸自己竟然还活着!只是面前的这个女性,却有些生疏。
“你醒了啊?”她见我醒过来,清楚松了一口吻的样子,“我是这栋宿舍楼的管理员,叫我王芸吧,昨晚查夜的时候发现你的。”
查夜?我从没据说过学校另有早晨查夜的习惯:“和我在一起,另有一个人呢?”
“他去办理转寝手续了,应该很快就回来。”她伸手捋了捋挡在面前的头发,几道疤痕从脸边露了出来。
“感谢你救了我们。”我站起身来,朝她致谢。
“不用谢我,你们早应该搬出去,这栋楼不太平。”她背对着我,声音有些微微地发抖,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劫难,“不过在这之前,你们还需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
“假死一次!”
“什么?”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叫起来。
她忽然转过身来,牢牢地盯着我:“七天回魂,他会回来,那天你俩必需死,只有假死,能力骗过他。”
“为什么?”我恐慌地看着她。
“因为,”她像回想起了什么,一字一顿地说道,“死一个,补一个!”
当木头急冲冲地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我的心里却无比的懊恼起来。假如那时不那么好奇来凑热闹,也不至于像此刻这样,要把命搭上。
木头并不知道我和宿管的谈话,举着两只包扎成棉花糖一样的手,愤愤不平:“妈的,竟然不让我换睡房!”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几天以来,我和木头都在失眠中渡过,生怕会像那天晚上一样,忽然有什么东西闯进来。可出乎料想的是,一连几天风平浪静,甚至连墙壁里令人不寒而栗的刮骨声,都消失了。
我有些猜疑那个女性所说的话了。
回魂夜
直到七天今后,天方才擦黑,吃了晚饭,木头一反常态地说他困了,早早上了床准备睡觉,而我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
“今夜我们不能呆在房子里。”我唤醒木头,对他说。
木头一脸茫然:“那去哪儿,睡大街吗?”
“去楼顶。”我指了指头顶说道,“要否则,我们会死的!”
“放屁!”木头翻了个身,颇不耐烦地说,“要去你去,我要睡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当手机的整点报时清楚地说出“零点”的时候,我的心忽然狂跳了起来。木头睡得像一头死猪,听凭我怎么喊叫都没有醒。我只好把他背在背上,一步三晃地往楼顶走去。楼顶上一片空旷,王芸正蹲在不远处,一张一张地往面前的火盆里扔着纸钱。这时,就听她说:“你来了啊……”
午夜的风阴冷透骨,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刚想启齿应声,一阵风却忽然从身后擦过,簌簌的纸钱上下翻飞。这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我耳后响起:
“嗯,我想你了,所以……”这分明不是木头的声音!我想转过头去,可这一刹时,满身上下已经不听使唤。背上的重量忽然消失了,代之的却是一股紧贴在脖颈上的冰凉!
“所以你就又杀人了!”王芸把纸钱扔在地上,站起身来,狠狠地说道,“你杀了他!”
“我没有!他、他只是瞥见了我……”那个声音低沉下去,陡然一转,“这些年,你不是一直想死吗?我偏不让你死!我让你活下去,我要和你一起活下去!”
不知是严寒仍是悲愤,王芸的肩膀微微抖动着,许久才缓缓地说:“你走吧,别再纠缠在这些孩子身上了,他们是无辜的!”
“无辜的?当年谁又曾说我们是无辜的!”他被激愤了一样,越发冰凉了起来。我只感受到一阵刺骨的恶寒直冲头顶,而就在我的脖子上,好像有一双手正慢慢地用力抓紧。
“你想如何?”王芸警惕地盯着我,更确切地说,盯着我身后的那个“人”。
“杀了他们,把他们一个一个的都杀掉,这样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他说着,手指忽然用足了气力,钢筋一样牢牢地箍在我的脖子上,就在刹时,撕裂般的疼痛从脖颈上传来。我想抬起手挣开他的束缚,却怎么也使不上气力,一种窒息的感受渐渐地清楚起来。
就在这时,王芸拼死一般向我扑来。我忽然感受脚下一轻,有人从背后把我抱了起来,脖颈上令人窒息的禁锢刹时消失了。我艰难地扭过头去,才发现本来是木头!
王芸两只手空空隙环在胸前,像牢牢抱着什么一样。她朝我俩大呼道:“快跑,别接近……”她的嘴张了张,却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再也说不出话来。忽然,她了结了心愿一样,两行泪水从眼角滑下,分明还带着几分笑意。
“王芸!”我大呼一声就要冲过去救她,却被木头拽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整个身子往楼下倒去,消失在清凉的夜色中……
墙上的人
对于宿管员神秘灭亡的事,学校不得不重视起来。一周今后,学校终于决定要封锁D座睡房楼,限令我们两天内搬出来。对于我和木头来说,这无疑是一种摆脱。木头决定要连夜搬出去,大难不死的余悸让他身心疲劳,恨不得顿时脱离这个鬼地方。
当我提着木头硕大的行李箱往新睡房楼爬的时候,木头的电话却打了过来。电话那头,他的声音低沉得像从深渊里发出来。
“智文,你想知道贾思明为什么会死吗?”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腾然而起。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进204睡房的时候,却没有发现木头的身影。床上散落着没有收拾完的衣服和他的手机背包,墙上的海报也揭了下来,露出龟裂成一片一片的墙壁。就在那上面,一层淡淡的血渍渗了出来。
忽然间,我好像知道了王芸最后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她说:“别接近墙!”
“木头,你在哪儿!”我在走廊里大呼,一扇门一扇门地敲,却都是锁着的。这时,就在走廊尽头的茅厕对面,一扇睡房门却忽然“吱嘎”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木头!”我疯了似的冲过去,却突然有些踌躇,因为我看到那个门牌——216。
贾思明的睡房!
推门进去,却发现整个睡房的墙壁上,处处贴满了报纸,每张报纸上都印着一个日期:1998年……而就在那些报纸上面,一张硕大的照片极其夺目。
“王、王芸?”我惊叫起来,觉得自己目眩了,怎么大概是她?
“木头,这、这些报纸,你从哪里找到的?”我疯了似的抓着木头的肩膀,质问他,“她到底是谁?你说啊!”
木头没有说话,缓缓地摊开手,在他手里,一张皱巴巴的报纸上沾满了血渍。那是一篇当日的新闻报道——
“本报讯,今晨7点,位于白山区的城市大学,发生一起建筑楼房坍塌事故,正在施工的贾某就地灭亡,尸体被埋在废墟下面。死者老婆王某和孩子那时也在现场,庆幸脱险……”
下面的字,已经被血渍遮盖住了。
我的手抖得厉害,恐慌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木头:“贾思明他……他是……”
“王芸的儿子。”木头慢慢地抬起头来,他的脸上充满了龟裂的纹痕,就像是一尊饱受风吹日晒的石雕。
忽然,木头身子猛地哆嗦起来,中邪一般,双手狂暴地撕扯起自己的头发,我听见他嘴里疾苦地喃喃道:“我要造出……世界上最结实的屋子……”
好像就在一刹时,木头瞪大了双眼,竟然用力地推开我,疯了似的往门外冲去。
“木头!”我紧跟上去,却晚了一步。
木头一头撞进对面的茅厕里,门上的铁丝像尖锐的刀片,划开他的喉咙。血花飘落的一刹时,我瞥见木头的脸上划过一丝笑意,他倒在地上,就仿佛那天贾思明躺在地上一样……
尾声
两个月后,“鬼楼”被翻新重修。有人说,拆楼那天,2楼走廊尽头的墙壁里,发现了一具男性的尸体。男性的半边身子已经糜烂不堪,剩下的半边身子却被混凝土牢牢裹住,插满了指头粗的钢筋。吃过晚饭,我忽然想去重修好的新楼看看。楼里已经换了新宿管,是个年青的男老师。
“老师,能不能让我上去看一下?”我站在宿管值班室门外,不美意思地对他说。
他皱皱眉头,点头说道:“当然可以啊。”
我朝他一笑,回身便往楼上走。这时,又听他叮嘱道:“你们两个早点下来,我半小时今后关门哦。”
两个人?我的心里忽然一紧,一股寒气直冲头顶。
这时,耳边若有若无地传来一句话:“死一个,补一个……”
那声音,分明是木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