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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四年,从初夏开始,安徽、江西、江苏三省连续大旱,持续四个多月,滴雨未下,老黎民颠沛流离,饿殍遍野,一时间,全国谣言四起,胆战心惊,说洪武帝王朱元璋不是“上应天命,下符黎民”的真命天子,这天之大旱,就是上苍对他杀戮太多的处罚。
方才创立大明政权不久的朱元璋,坐在南都城里的金銮大殿上,急得茶不思饭不想,一筹莫展。这一天,他正与群臣在一起商榷赈灾对策,忽然,一个黄门急急忙忙地来报,说南都城下的万里大江水位急降,江底露出了一头镇江铁牛,牛背上赫然呈现“日月隐耀,天平生水”八个大字,老黎民层层围观,议论纷纷,不知是何征兆?
朱元璋本是一个放牛娃身世,胸中没有几许文墨,他一听,迷惑不解地看着群臣问:“你们说说,这八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上苍的什么旨意?”大臣们听了,一个个大惊失色,纷纷跪倒在地上,颔首低眉,不敢作答,他们心里想,“日、月”两个字合起来就是个“明”字,这“日月隐耀”不就是影射大明山河远景昏暗、风雨飘摇吗?谁要是说出来,那但是杀头的极刑!
朱元璋见他们一个个缄口不言,就虎着一张黑脸,看着位列群臣之首的宰相胡惟庸说:“你是首辅大臣,平时看法最多,你就给朕说说,这牛背上的八个大字到底是啥意思?”
胡惟庸一听,赶快匍伏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才颤颤巍巍地说:“这乃是妖言惑众,圣上不必信!”
这时,刘伯温闪身而出,急忙说:“圣上,这铁牛,是上古大禹治水时留下的镇江神物,这八个大字一定是上苍的神谕。微臣已勘破天机,这是说全国大旱,民不聊生,假如不及早赈治,全国就会大乱,大明山河危在朝夕。在江西龙虎山,有一位得道的高人,人称张天师,从者如云,教徒甚广,他麾下的教派名字就叫正一道,又叫天一道,这‘天一’二字,正好应证在他的身上,于今,我们只好顺乎天意,请这位法力无边的活神仙出山,让他施法祈雨,以救全国百姓黎民。”
朱元璋一听,就地就下令自己的儿子太子朱标带着圣旨,马上起程起程,请张天师出山。朱标得令后,马不断蹄,日夜兼程,不到三日,就赶到了龙虎山下的天师府。没想到在大旱之年,方圆八百里的龙虎山依然是满山苍翠,泉水丁冬,一座气魄恢宏的天师府,古柏森森,华宇连天,门首上挂着一副“麒麟殿上方外客,龙虎山中神仙家”的春联,真算得上好一座洞天福地!
可事不凑巧,朱标走进天师府,说明来意,张天师座下的道童却说,师傅几日前就上山闭关修炼去了,山上云深雾大,不知师傅仙踪哪边?也不知师傅什么时候回来?朱标没有措施,只好候在天师府里苦等天师回来,可一连等了三日,还不见他回来。合法朱标急得魂飞魄散,正准备回朝复命时,却忽然听到天师府外,一阵佩铃作响,只见一位手持云帚,骑着一匹吊睛白额大虎的老道跨进门来。朱标一看,喜出望外,本来是天师回府了。
张天师从虎背上翻身跃下,也不行礼,只是对着太子朱标拱拱手说:“贫道早就获得天庭的法旨,这几日已在山中炼得桃木仙剑一把,求雨灵符三张,皇子此刻就可以下山,回到南京后,三日之内,在皇城正门前,搭起十丈高台,三日之后的午时三刻,贫道自然会来登台祈雨!”说完,就傲倨地倒背着双手走进后庭,命道童端茶送客。
朱标听了,只好先行赶回南京,火速在皇城根前架起了一座四四方方的高台,等待天师的大驾到临。这一天,不但南都城里的黎民倾家荡巢而出,万人空巷,就连洪武帝王朱元璋也带着王子王孙、满朝文武,早早地候在那边,将皇城外面四通八达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午时三刻一到,张天师果真来了,只见他身穿一件七星鹤氅,头戴一顶紫金冠,怀中抱着一柄桃木宝剑,高高地坐在一架八抬敞轿上,背面跟着几百名年青的门生,穿戴一色儿道袍,手持旗帜仪仗,那威风真的不亚于天子出巡。
朱元璋瞥见道路两旁的儿女黎民,一个个箪食壶浆,头顶香炉,黑糊糊地跪倒一大片。他心里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张天师,在南都城内另有这么多的信徒。
张天师一来,并没有上前面君,而是直奔高台,只见他踏着罡步,带着四名道童,抬着牛羊三牲、香案法器,拾级而上。一登上高台,道童侍立两边,张天师手持桃木剑,一边指手画脚,一边念念有词,不时口里吐出冲天大火,台下的黎民连声喝采,颂声雷动。不一会儿,张天师从怀中请出一道灵符,一手用桃木剑挑着,对天燃起,一手从香案上拿起一块令牌,抛到台下,大吼一声:“风起!”
说来也奇,张天师的话音刚落,台下四周马上灰尘飞扬,台下黎民顿觉冷风四起,数月的酷暑瞬间顿收。合法朱元璋暗暗称奇时,张天师又燃起了一道灵符,又抛下一块令牌,大叫一声:“云起!”
真是神了,只见天边陡起一团乌云,瞬间间就乌云遮日,彤云布天。台下的老黎民见了,一个个欣喜若狂,不由得齐声山呼“万岁”!
这一下,台上的张天师更来劲了,他手中的桃木剑越舞越快,七星步踏得人踪全无,只见他忽然停身却步,又挑起一道灵符,抛下一道令牌,石破天惊地喊了一句:“雨起!”
这一次可就怪了,不但雨没有下来,并且打南方吹来一阵热风,天上的乌云马上散得一干二净,天空上一下子又变得晴空万里,烈焰当头。接下来,不管张天师在台上怎样折腾,就是不见云生雨来。
张天师狼狈不堪,立即从高台上连滚带爬地走下来,跪倒在朱元璋眼前,满面羞愧地诠释说:“圣上恕罪,这南都城中怨气太重,血光冲天,是一些冤魂野鬼惊扰了神灵,请圣上再给贫道三天的时间,贫道一定能请来行云布雨的神仙!”
朱元璋一听,脸就沉了下来,他心里想:这老道太可恶!自己没本领,还把责任推到我的身上。想到这里,他冷冷地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张天师一见,吓得双腿不由得直打哆嗦。朱元璋见了,顿时转怒为笑,说:“天师不要太过自责,‘日月不明,天平生水’这但是上苍的旨意,我相信天师法力,三天就三天,三天之后,你求得雨来,你就上殿面君,朕就授你护国大法师,如若否则……”说到这里,朱元璋冷笑三声,回身拂衣而去,摆驾回宫。
这一下,可就苦了张天师,半夜,他在借住的道观里,彻夜未眠,通宵观测天像。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率领数百门生穿起葛衣,戴着柳条帽,将南都城中所有龙王庙中的龙王神像全部请了出来,从早到晚,抬着满街游走,在骄阳下暴晒,一边敲着铜锣,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天皇皇,地皇皇,海里有个海龙王,广钦顺闰多厉害,旱涝丰欠由他掌,当!当!当!”
这是民间的老黎民,在大旱之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情形下,才想出的促狭措施,他们把龙王的法像抬出来游街,目标是让他也领教一下骄阳暴晒的滋味,看他能不能发发慈悲,降降雨。没想到张天师在情急之下,也使出这一招。一全国来,他和徒弟们一个晒成红通通的虾公,可天上仍是万里无云。第三天,张天师一咬牙,下令门生们将女性的衣物、帽子穿在龙王身上,看他还理不理,可一全国来,他们身上晒死了一层皮,可天上仍是一丝儿风也没有。第四天,张天师豁出去了,他叫徒弟们将大粪泼在龙王像上,看他还来不来行云布雨,洗刷自己浑身的污秽?可一直到天黑,又是满天星斗。眼看在洪武帝王眼前许下的限期已到,滴雨未降,张天师又累又乏,一时急火攻心,昏了过去。
这天半夜,早晨时分,张天师乘着夜深人静,带着几个门生,偷偷地从道观里出来,想悄悄地出城抱头鼠窜,可没想到在城门口,被守城的护军就地拿住,一下子押解到金銮大殿上。此时,正是早朝的时候,朱元璋一见,就笑哈哈地说:“张天师啊,张天师!你不是法力无边的天师吗?想逃!也得来一个水遁、土遁什么的,怎么往城门口闯?你这不是自投罗网吗?”说着说着,朱元璋豁然变色,怒喝道:“天以致高无上,怎么大概另有老师,你妄称天师,不但冒名行骗,还心怀叵测,你觉得朕不知道,那镇江铁牛背上的八个大字,是你暗中指使信徒刻上去的吗?看你另有什么话可说!”
祈雨
张天师一听,他知道已经在浩劫逃了,他索性硬着头皮,冷笑着答复说:“哈!哈!圣上既然说我这天师是假的,那么你自称天子,自诩真龙,全国黎民又怎知你这真龙天子是真是假?假如你能求得天降甘露,那么你就是真!我张天师自去封号,要杀要剐,绝无牢骚!”
朱元璋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他猛一拍座前的御案,大吼一声:“好!我从今天起就设坛祈雨,我倒要看一看,我到底是不是上应天命、下符黎民的真命天子!”
大臣们一听,一个个吓得面色苍白,胡惟庸立即走上前往,高声地奉劝道:“圣上,千万不可!这行云布雨的事儿,天数难定,万一……”他言下之意,要是你也没求下雨来,那不就应证了民间的传言?
朱元璋不容置疑地打断他的话说:“朕意已决,勿须多言!”说着,他又看着朝堂之下跪着的张天师说:“我也与你来一个三日为限,假如我求下甘霖,我就罢你天师之位,杀了你以儆效尤!假如我没有祈下雨水,我也宁愿逊位让贤!”说完,他公布退朝,回宫准备祈雨事宜。
这一天早朝事后,皇城的东门大开,一群麻衣草鞋的男女从宫门里鱼贯而出,打头的就是洪武帝王朱元璋,只见他带着自己的四十多个嫔妃、二十几个儿子、十几个公主一路沿着东大街,向十里之外的鸡鸣山上的山河坛步行而去,这是他们皇家祭奠天地神灵的地方。一到达山河坛,朱元璋就率先暴露上身,盘腿坐在青石板上,无遮无挡地暴晒在骄阳之下。皇子们一见,也纷纷脱下上衣,陪侍在他的左右。女眷们也没闲着,她们纷纷自己动手,搭建灶台,捡柴烧饭。刚开始,久住皇宫大院的皇子们还以为新奇好玩,可半天事后,一个个晒得头晕眼花,苦不堪言。可他们见自己的父皇依然纹丝不动地坐在那边,只好咬牙坚持。南都城里的老黎民据说帝王在山河坛与张天师斗法祈雨,都跑过来看热闹,当他们瞥见朱元璋真的在骄阳下静坐祷告,一个个感动不已,也纷纷脱下衣服,一同祈祷。
就这样,一连三天,朱元璋白日袒背暴晒,半夜原地和衣而躺。到了第三天薄暮的时候,适才仍是晴空万里的天空,忽然暴风大作,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一场连续数月的大旱,霎时之间就排除了,朱元璋像一尊天神一样,站在风雨中,就地下诏,大赦一批阶下囚,减免全国黎民三年的赋税劳役。老黎民们听了,喜极而泣,奔走相告。就这样,不但一场天灾消除了,并且一场动摇大明王朝根基的讹传也不攻自破,从今后,全国黎民无不归心。
朱元璋从山河坛一回到皇宫,就召集群臣,把张天师押上金銮大殿上。此时的张天师早就吓得面如土色,自知死期不远。这时,他忽然发现站在群臣之中的刘伯温,与宝座之上的朱元璋四目相对,会心一笑,就一下子明白过来,他抬起头来,看着朱元璋说:“圣上,贫道输得口服心服,实话跟你说了吧,贫道夜观天象,早就算准了这十天之内,必降大雨,那登台求雨,只不过是装神弄鬼的花招!怪只怪我道行太浅,不及刘伯温刘大人,没有算准雨下在哪一天!”本来,这一曲求雨大戏都是刘伯温暗中导演的,近日来,他一直在紫金山天文台日夜察看天象,只不过他推算得比张天师更准!
刘伯温一听,走上前来,正色地看着他说:“张天师此言差矣!你们正一道,自东汉第一代天师张道陵在龙虎山中炼成九转神丹,建立教派以来,一姓相嗣,秉承三十余代,素有‘北孔南张’之称,我的道行与你比拟望尘莫及,你不是输在道行上,而是输在人心之上。于今,全国初定,百废俱兴,你却利用天灾,妖言惑众,挑起事端,莫非你想让全国黎民重蹈覆辙,又蒙战乱不成?你没有算准哪一全国雨,是因为利欲蒙住了你的天目慧眼!”
张天师听了,羞愧低下了头。朱元璋一见,就接过话说:“刘大人说得良好!朕也不想让你们正一道传承千年的基业,毁在你我之手,你走吧!朕只希望你从今后能够感念苍生社稷,管好你的教众,好自为之!”说完,就默默地挥了挥手,让人将张天师带出大殿。
退朝后,太子朱标跟在朱元璋的身后,不由得好奇地问:“父皇!本来那天的大雨,刘大人早就算准了?”
朱元璋一听,转身虎着脸说:“连张天师都没算准,刘大人就能算准?记着,这是我们的诚心感动天地!只要我们真心为民,就会政通人和、风调雨顺,老黎民才会安居乐业!”
朱标又接着问:“父皇!这张天师这么坏,你怎么就这样放过了他?”
朱元璋又回过头说:“你可别小看了一个张天师,他的教徒普及全国,杀了他一人,那我们就树敌万万。何况,就凭他一个老道,能有如此心计闹出轩然大波?他背后一定有人暗中指使,只要他不死,狐狸的尾巴终究会露出来的!”
果真,几年后,朱元璋忽然发难,一举擒获以宰相胡惟庸为首的一帮谋朝篡位的“胡党”,大明山河才日渐稳固,开创了大明王朝数百年的家国全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