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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14岁,上初二。我们那里发生了地震,学校放假两个月。爸妈怕我在家不安全,把我送到了表叔那里。
表叔采矿场堡作,采矿场坐落在一个山坳里,四周是不见尽头的连绵大山。要坐十个多小时汽车,再走五个多小时山路,才能到那里。
表叔对我很好,但他很忙,没时间陪我,我一个人在表叔家里待不住,我经常去矿上与其他工人玩扑克。
矿上的工人大多数是附近的山民,工人们每次闲下来最开心的娱乐就是打扑克。
有一天下午,我做完了作业,看了看闹钟,才三点半,于是准备去找矿上的工人玩扑克。
表叔家离矿上还有一段路,要走三十多分钟,穿过一道山梁和一片杂树林。
每次走走过这片杂树林,我总要唱着歌,给自己状胆。因为那片树林后,有很多的荒坟,如果不发出点声音的话,树林里有时山风轻轻吹过,枯枝和败叶发出的嗤嗤声响,你会以为是谁躲在坟的暗处在冷笑呢。
走进这片树林,刚想唱歌,突然看见山道边有一个老婆婆,佝偻着腰,在颤巍巍地拾着柴禾。看见有人在,我心里放松了许多,因为前天,我也在这里看见了她。
老婆婆回头看了我一眼,埋下头,继续拾她的柴禾,我大步走过她的身边,又往前走。
“强强。”当我走了几十步,我听到好象背后有人在喊我。不会吧……是谁呢?
“强强。”声音又响了。
我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回过头去。背后只有刚才那个老婆婆。
奇怪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仔细地打量着这位老婆婆:头上戴一顶线织的黑色小帽,上身穿一件藏青色的棉袄,下身很单薄,一双小脚上一双老式的布鞋,看起来很干净整洁,她双手拄着个柴钯正看着我。
我走了过去:“婆婆,是你叫我吗?”
她点了点头。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有点好奇。
“我是这矿上的人,怎么不知道。”她说话很慢,喑哑的声音顺着山风传过来。
走近之后,看清了这位老婆婆:蜡黄蜡黄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和黑斑,下巴微微翘起,嘴唇干瘪毫无光泽,似乎合不拢,她用一双混浊无神的眼望着我。
这么大的年纪,还出来拾柴禾,她的儿女可真不孝啊!我突然觉得她瘦的好可怜,我决定与她聊一会。
“老婆婆,你姓啥呢?”
“我姓苗,你就叫我苗婆婆。 ”
“苗婆婆,你这么大年纪,为什么还要出来拾柴禾? ”
苗婆婆笑了,所有的皱纹上下分为两层,深深地挤成地堆皱皱的皮,那张干瘪的嘴,显得更干瘪了。
“真是个好孩子,婆婆没有儿女。”苗婆婆用手抚摸我的额头,我感到苗婆婆的手被冻得好凉好凉。
我突然想走了,也许黑子哥他们正在等我打扑克呢。
“苗婆婆,你早点回去吧,我要走了。”
“强强,你等等,婆婆给你点好吃的。 ”苗婆婆转过身去,在柴禾背娄里找起来。
我看到苗婆婆后背上有好些尘土,于是我给她拍了拍。苗婆婆转过身来,卷曲的五指,一下打开,手中颤动着两枚红红的山果。
“这个,你吃一颗。”苗婆婆说完,自己用手捡了一颗,放在没有牙齿的嘴里,咂巴挤压着,下巴一开一合,一丝鲜红的汁液顺着她的嘴角淌了下来。
我从她手里拿起一颗,放在嘴里。 真的很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种山果,微微的甜酸,很绵软,水份也很多。我感到有红色的汁液从我的嘴角流下来。
我用舌头把流在嘴角外的果汁舔干净。
我不懂事的问:“苗婆婆。还有吗? ”
苗婆婆用手掏出口里另外一颗。只是微微有点压破而已。
我当时,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非要吃下另一颗,我抓起来一下塞进嘴里。
看我吃得很馋,苗婆婆用一种空洞无神的眼光看着我,似乎很忧郁。
她慢慢地说:“强强,你要记住,不要给其他任何人讲婆婆的事,婆婆喜欢安静,婆婆等过一段时间,果子长出来,再给你吃,好吗? ”
我使劲点点头。
“你一定要记住,强强。 ”
我伸过手去:“你放心吧,婆婆,我们可以拉勾。”
苗婆婆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指伸出来,勾在一起。我发现,苗婆婆手指甲好久没有剪过了,好长。
“这下你放心了吧,苗婆婆,我发誓不给其他人说。”
告别了苗婆婆,去到矿上,黑子他们果然在等我。我那天手气特好,给黑子他们贴了好多纸条做成的胡子。
过了两天,我揣了点软和的糖果,想送给苗婆婆,可是在路上没有看到她。
我只好走到矿上,黑子他们已经找到人打牌,我只好在旁边看。
我闲的无聊,走进矿上一间堆杂物的房子在里面找到一本破旧的连环画,很过瘾。
我看结满蛛丝的墙上,有一个发黄的像框,一缕光线漏进来,像框有点歪,似乎马上要掉下来。
我上前取下来,吹了吹灰,照片上有七八个人,左边第一位站在一个熟悉身影,一顶黑色的小帽,瘪瘪的下嘴皮努上来,是苗婆婆特有的笑。
我擦干净上面的灰尘照片,下面写着:1965年10月留存,黑松林矿区后后勤处全体同志。
突然从身后伸出一双手蒙住我的眼,同时啊的一声怪叫,我一惊,像框落在地上。
我回头一看,是黑子。黑子笑嘻嘻地看着我:“怎么,没有吓着你吧,在看什么? ”
我从地下拾起像框,用袖子擦着上面的灰,看苗婆婆的像。
黑子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苗婆婆你怎么会认识?已死了两年多了。 ”
我惊恐的看着黑子,一把抓着黑子的手:“说什么?”
“我说,苗婆婆已死了两年多了,好象是左颈下面长了两颗瘤子,冶不好,死的。她以前一直给我们工人做饭的。”黑子推开我,估计是抓得他手发疼。
“不可能!”我惊惧悚然道:“我前天还看到她,你不要骗我!”
“嗨,强强,我骟你做啥,矿上的人都知道,我看你是中邪了。”黑子再没理我,甩手走开了。
我颤抖着从地下重新拿出照片,玻璃碎了,照片左侧那个老人,她脸上那种下嘴皮努上来的特有的笑,正定定地对着我。
天啊,的确是苗婆婆!傍我吃东西的苗婆婆!
隔壁还在打牌,这间无人的杂物间,我不敢再待下去。
我惊悸地扔下像框,发出一声尖叫,冲进了满是烟味酒味脚臭味的房间。
门槛有点高,我扑倒在地下,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
“黑子,求求你,不要骗我!”我的恐惧只有吼叫出来,不然我肯定会疯,我发觉我已经疯了!
满屋子的人惊呆了,大家都立起身,,我看到各种各样胖的瘦的奇形怪状的脸,凑成一个圈,同样惊惧地望着我。
坐在地上的我,语无伦次地说完一切,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多醒来了,睡在里屋的我,听到外面有隐约的说话声传来。
“这样吧,明天,我们到坟上去看一看,也许强强见到的是真的,因为我几个放牛娃上过月也看到树林有个穿一身黑的老婆婆。”是我表叔的声音。
“噢,苗婆婆生前没有子女,本来就喜欢孩子,是不是想得发疯,爬出来,也是可能的事。”一个不认识的妇女的声音。
“完了,一定是把苗婆婆埋在养尸地里了,埋在养尸地的人,身体是不会烂的。”那是矿上看门的老大爷发出的声音。
“对,养尸地!就是地下阴气最重的脉络上,如同我的采矿场的矿脉,一样,地下阴气聚成一团,就是一个密闭的养尸场,死人埋在阴气团里,尸身是不会烂的!”看门大爷又说。
“不要多说了!我们是共产党人,都要破除迷信,明天我们去坟山看看,反正,国家提倡火化,要不要开坟火化?”是矿上赵书记的声音。
第二天,赵书记带上十多个胆大的工人,去开苗婆婆的坟。苗婆婆没有儿女亲人,也不会有谁出来阻拦。
我没有去,我不敢去。
回来黑子对我说,棺材里面只有一付骷髅骨,烧了三个多小时,把坟包也铲平了。
我心中还是害怕,因为我的眼前老是浮现着苗婆婆那一双忧郁空洞的双眼,我想起了对她拉勾时说的话:“苗婆婆你放心,。我发誓不给其他人说。”
想起我还拍了拍苗婆婆背上的泥土,我真的好害怕。我想到了,当时拍在后背上发出的噗噗空响!
过了几天,一切都无事,我心绪慢慢静下来,就算苗婆婆是个鬼吧,可是骨也烧成了灰,坟也铲平了,应当没事了。
晚上,我点上汽灯,到隔壁厕所里解溲,那天晚上,风好大,风把我打开的门,吹得吱吱做响,好象是谁在暗处使劲磨牙,我听到表叔在隔壁咳嗽的声音,我刚刚蹲下,拿出手纸,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但不知从那里发出的。我捡起一段小木棍,用棍敲着汽灯外壳。
“叮!叮!叮! ”我潜意识想制造一些声音,但我的耳朵里还是关注那奇怪的声音。
我听清楚了,那奇怪的声音是从地下发出来的一种断断续续的哭声!
有人在哭泣!
我不想在厕所里再待下去,我要走了!
但就在此时,我低头看到,一双卷曲烧焦的手,不知何时从厕所里蹲位下伸出。
“强强,你发过誓,为什么要骟我?”
我喉咙里发出有史以来最大的声音,来不及管其他的,冲出了厕所,我的脚踏翻了汽灯。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时为什么没有被吓死!
我冲进了表叔的房间,厕所里汽灯点燃了柴禾,烧掉了表叔已经破败不堪的家。
我决定回到城市,永远也不要再来这里。
临走那天的早上,黑子来送我。他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赵书记昨天晚上喝醉了酒,跌进了山后那口老池塘淹死了。
坐在汽车上,突然想到苗婆婆给我吃的山果,忍不住呕吐起来,恨不得把肠子都抠出来洗一遍。
苗婆婆的死因,是左颈下面长了两颗血般的瘤子。!
二十多年来,我怕每一个黑夜,我不敢晚上上厕所,我总觉得苗婆婆就在某个暗处注视着我。
但时间也会冲淡恐怖,我已能直面一切恐惧。我记住了,做人要信守诺言,那怕再困难。
我们公司里有一位漂亮得出奇的姑娘阿紫,追她的人都比我有财有势,但不知为什么他独独看上了我。
三年后,我们结婚了。
我们结婚的那天晚上,刚好是她24岁的最后一天。
送走了亲友,我去抱我美丽的新娘,她躲开了。
“老公,过了十二点,我就满二十五岁了,我要给你一个全新的我。!”
我的新娘好浪漫。
我把生日蜡烛插在蛋糕上,再过五分钟,就是十二点了,我可以抱我的新娘了!
灯关了,整个房间里,只有那二十五只蜡烛照着我漂亮的女人!
她坐在桌子对面,笑吟吟地看着我,新房里暗淡的烛火下,我们深情地看着对方。
“当!” 十二点的钟声响了一下,她从蛋糕里取出两枚红樱桃,伸过手来递给我。
我突然觉得,她瘪着嘴的笑,奇怪的阴森,而又非常的熟悉。
这时,她把一枚红樱桃放在口中咂巴着,鲜红的汁液从她的嘴角流下来……
我突然想苗婆婆。!
挖坟烧苗婆婆也是冬至这一天,刚好也是二十五年。
还有她敞开的左颈下,有两颗并列的美人痔。!!
我要逃。!
我立起身来,双腿打颤,在昏暗的摇晃的烛火中,我突然看到令我毛骨悚然的一幕:我的新娘是长发,而墙上分明印着一个佝偻的身影,头上戴着一顶奇怪的园帽。
这时,我的新娘,诡异地笑着对我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发誓不要对其他人说。”
我眼睛从眼框时几乎要跳出来!我嘴巴大大张开。我用力抓起那把切蛋糕的刀。!!
天啊,是苗婆婆!我的新娘就是苗婆婆!我全身毛发根根竖起!
我发出近乎崩溃的哭喊声,向用刀向她的嘴上刺去。
一刀,两刀,三刀,四刀……
“当”十二点的钟声刚好敲完,我清醒了。
我打开了灯冷静地看着这一切,阿紫脸上有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血口,鲜血汩汩地流出来。
我过去把她一颗被挤出来的眼珠放回眼框里,在她的手上有一页纸飘下来,我漠然地捡起来上面写着早孕试验;呈阳性。
我杀死了我爱我三年的阿紫,还有腹中未成型的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