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出生在大山沟，用饭多，识字少，十七八岁了，还光屁股满村跑，没有谁家的姑娘敢跟他说话。
那年，村里有征兵任务，村支书找到小牛说：“小牛，报个名吧，去体检一下，假如及格的话，参军磨炼磨炼，见地一下，开开眼界，也不枉来世上走一回。”
“二叔，中，俺去，俺愿去，老早就想去！”嗡声嗡气、粗粗噜噜、大大咧咧，但很果断。
三个年头后，小牛复员返乡，一改先前的“劣行”，精神精干，像换了个人。小牛脑壳也变得智慧、灵便起来，他拉起了建筑队，当了队长。村小校舍改建，半月有余，工程面对竣工。那日，花香阵阵，春风柔柔，空气滋润泽润，这是一个暮色来临的薄暮。艳梅姑娘在校前的柳下散步，吟咏诗歌。不知何时，小牛忽然站到了她眼前，木讷讷，脸红心跳，手忙脚乱，把一纸条捧到她手上，尔后，少女一样羞羞涩涩地走开。姑娘有些莫名其妙，眄了一眼他的背影，抖开纸团……
艳梅，村花，幼师。她袅袅婷婷一副好身段，俊俊俏俏一副好脸盘，哪一样也是佳丽的坯子，她的“幻想恋曲”是灿烂辉煌的，渴望那威武健美的白马王子，启动她的心扉，投进她的怀抱。然而，做梦也没料到，小牛这只癞蛤蟆竟然……
翌日午后，日头快贴近西山了，小牛表情腊黄，脑壳上血水涌流，沾泥的裤管，满是殷红的鲜血。他被几个大汉用门板抬往医院——拆脚手架时，有人失手，眼瞅一根粗大的木杆就要击在底下人的身上，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把人推往一旁，而他
闻讯后，艳梅飞快地帮着把他抬上门板，像护士一样，在一旁扶着他。到了医院，便帮着给他洗伤口、裹纱布，那泪，早把眼眶盈得满满。那讥笑他、挖苦他，以及想对他渲泻一通的欲望，此时竟悄没声息地散净了。“幻想恋曲”，在妖冶宽阔的胸廓里改换了音符，弹奏起了新的乐章。
小牛老是处在昏睡中，那皲裂的嘴中，不断地念念叨叨，时不时地发出阵阵吼叫，吓人得很。
抽闲捉忙，她老是前来照料他。她安安然然，温顺得犹如一只小羊羔。用热毛巾敷他的伤部，给他洗脚，用匙喂水，细心而当真，形同奉养娃子。三日后，小牛才有了一缕清醒感，微微启开了那失神的眼睛，扫了一眼守护他的艳梅姑娘，蠕动了下嘴唇，欲说什么，但没有说出。
察觉小牛有了知觉，她显出了多少笑意，略含娇羞地贴在他的耳根道：“牛哥，你到底醒了，这几日，可苦煞俺了，吃不下，睡不实。你，你有所不知，其实，俺早就在心里默默地爱上了你，也早想告诉你，但老是没有那份勇气，这个机密一直藏在我的心里。”这虽然只是一个漂亮的谎话，然而这份爱依然纯洁透明，宛如山间溪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污浊。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此时，她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什么？你也爱着我！”小牛很久才有了反映，仿佛听懂了她的话，嗓喉在滑动，他想吐说，然而，很艰难而困苦。艳梅心领神会，赶忙拿耳朵瞄准他的唇边。就听他的声音如蚊，“艳梅姑娘，我，我这个人疯疯癫癫的，神经不……不太正常，光做些荒诞的傻事，望谅。其实，那纸条上写的，并不是我的本意，我是跟你在开……开个玩笑，切莫记心上，当，看成一回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歹把话说完，小牛那脸色甚是疾苦，眼角渗出零散的泪点。艳梅用那颗单纯的少女之心，总算译出了这段“外文”，心内酸甜苦辣融汇一通，心梗，嗓堵，目涩。
她俯下身，轻轻地把脑壳触向他，把那热乎乎的唇角印在了他的嘴唇上：“不，我明白你的心，我更知道你在想什么。等你伤愈，咱们就办理成亲挂号手续。我早想好了，咱们旅行成亲，去漂亮的海南，去西双版纳，去天山，去大漠沙漠。但要害问题是今朝你要勇敢，坚持住！务必克服一切艰巨。”泪散落到他身上，她的双手拽着他那无力的胳臂。
他又一次流下了感动且幸福的泪水，实在出乎料想，在这样的时刻，竟获取了求之不得的恋爱！他再次欲要表白谢意，然而，竟没那气力了，只是晃了晃脑壳。
之后，小牛还是处在昏睡中，还是念念叨叨，很少呈现清醒的时候。她想用一颗爱心，把他从死神手中拯救回来，但是，仿佛是没有过多的希望了。不久，小牛死了，死态竟是那样的幸福宁静。死前，老是喊着艳梅姑娘的名字。艳梅泪水涟涟，伤心至极。
在刘小牛的葬礼上，艳梅险些哭成了个泪人儿。她为他竖了一块石碑。那碑上凿有一行秀美的隶体字：亡哥刘小牛之墓。那碑下另有一副小牛放大了的遗像，遗像中的小牛，敦朴中透着一股威武之气。
遗像前另有一束她亲自为他采摘的鲜花。那鲜花儿，是那样皎洁无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