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度假村
珠慧和衣啸天方才在只身俱乐部熟悉,接着,珠慧就上了衣啸天那辆破旧的桑塔纳,两个人一起去郊野玩儿。
珠慧在一家酒吧弹苏州21弦古筝。她不知道衣啸天是十什么的,问他,他神秘地笑了笑,没有答复。
两个人将近脱离三番市的时候,路过一个卖彩票的亭子,珠慧叫衣啸天停车,想去撞撞命运。但是,她的口袋里没有零钱,就从衣啸天车内的储物档里拿起四枚一元的硬币,下车去买了两张彩票。车之后,她恶作剧说:“你一张我一张。”
到了郊野,衣啸天把车开得风驰电掣,两个人高声说着话。他们的心思都系在对方身上,去哪儿并不重要,于是,走着走着,他们发现迷路了。
这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前面呈现了一个风格独特的度假村,十来座沭屋,黑顶白墙。衣啸天说:“这个地方环境良好,我们干脆住下吧。”
珠慧暗暗猜疑衣啸天基本没有迷。路,这一切不过是男性的骗局。她没有拒绝。
那些木屋在郁郁葱葱的树丛中忽隐忽现,十分平静。后来想起来,那黑顶白墙,实际上透着某种凶兆。
面向山路的木屋挂着一个牌子:大堂。
珠慧和衣啸天停好车,走进去,里面的灯光是绿色的,有点暗。只有一个值班员,是个男的,个子很高,鼻毛很长。衣啸天问他,这里离三番市多远?他说,他从山里来,方才到这里工作,没听过什么三番市。
衣啸灭和珠慧对视一眼,衣啸天小声说:“明天再说吧。”然后,他挂号了一间房一一3号木屋。
衣啸天和珠慧走出大堂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青石路凸凹不平,两边的荒草时不时地冒出来。
每个木屋的门外都挂着一个圆圆的纸灯笼,幽幽地亮着。风刮起来,那些一灯笼就像运气一样,轻飘飘地荡来荡去。
值班员引路,却没特长电筒。他应该是山里长大的人,擅长攀爬,走得极快。山路陡峭,他猫着腰,双手都快摸到地了,动作有点丑。
珠慧挎着衣啸天的胳臂,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不说:“你记点路啊。”
农啸天小声说:“没问题。”
珠慧说:“我总以为,这地方有点瘳人……”
值班员转头说:“其实这里挺平安的,盗贼都不来。”停了停,他说,“就是乌鸦多。”
珠慧用力掐了衣啸天一下。
衣啸天咳嗽了一声,问那个值班员:“今夜住了几许客人?”
“就你俩。”对方一边说一边笑了笑,“不要怕,我就睡在4号木屋,我是你们的邻居。
2.关系
这个木屋很袖珍,两个人走进去,脑壳差点触到棚顶。
实际上它是一个蜃楼海市。下面是一个斜坡,长着高高的草,木屋用几根粗壮的柱子支撑起来,防潮。人在里面,只要一走动,整个木屋就吱吱呀呀响。
里面的灯同样是绿色的,有点鬼祟。
术屋正中央,有一张很大的双人床。旁边,有一桌一椅……这些木器做得很浅易,很粗拙,都涂着好坏两色。
衣啸天美上门,发现没有门闩,他顾不上那么多了,关掉灯,摸黑把珠慧扑到了床上。
终于,风停了,木屋不再摇晃。两个人打开灯,聊了一阵子。衣啸灭坐起来,打开了那台很小的电视机,信号很差,正好是彩票节目。
衣啸天说:“快快快,看看你那张彩票!”
珠慧说:“我都忘了放哪儿了。”
“找找。今天买的今天就开奖,可贵!哪怕中个末等奖呢。”
珠慧抓过挎包翻了翻,终于找到了那张彩票,眼睛一下就瞪大了……
外面的乌鸦一直在失魂潦倒地叫着。
衣啸天牢牢盯着她的眼睛,小声问:“巾了?”
珠慧的手颤动起来,高声说:“我中了!”
“几许?”
“l00万!”
衣啸天的眼睛一下就放了光,喃喃地说:“你的命真好……”
珠慧的胸猛烈地起伏着,呆呆地说:“是啊,命真好!”
两个人仿佛在对话,其实他们互相毫不专注,都在快速地梳理着内心的乱麻。
衣啸天不自然地笑了笑,忽然说:“你不是说我一张你一张吗?”
珠慧猛地回头看了看他,装作撒娇地说:“彩票但是我买的啊!你不许玩赖!”接着,又说,“对了,我还没还你那两块钱呢。”
衣啸天的表情一下变得不悦目了,他粉饰地别过头去,说:“你这不是欺侮我吗?”
珠慧把那张彩票放进挎包,然后一下搂住衣啸天的脖子,高兴地说:“啸天,我不会忘了你的,定心吧!”
衣啸灭转过头来,千千地笑着,眼睛颤颤地看着她说:“记着我又能怎样?”
“此后不论你碰到什么艰巨,我一定帮你!”她一边说一边放开衣啸天,开始穿衣服。
“你干什么去?”
“我回家!我太冲动了!”
“把我扔在这儿?”
“咱俩一块回去。等兑了奖,我请你去泰国,好好陪陪你!”
“要回你回,我不走。”衣啸天变得冷冰冰了。
荒山野岭,又这么晚了,基本没有车。假如衣啸天不回去,珠慧毫无措施。
“你怎么了?”珠慧又一次用胳臂勾住衣啸天的脖子,轻声问。
衣啸天也缓和了语气,说:“天这么黑,我们更找不到路了。”
“但是,我有点怕……”
“你怕我?”
珠慧很敏感地看了衣啸天一眼:“你说什么呢?”
衣啸灭把眼睛移开了。
“我怕出什么岔子。”
“没看错吧?你再对对。”
显然,珠慧不想再让那张彩票抛头露面,她说:“不用。”
衣啸天伸手把她抱在怀里,一下下吻她。
他们吻得很机器,很麻痹,毫无内在,就像轻浮的人在一口接一口吸烟,就像心神不定的人在不断地敲手指。珠慧甚至舔到了衣啸天脸上微微发咸的汗渍,衣啸天也尝到了珠慧唇边的胭脂味。实际上,他们是用对方的脸挡着自己的脸,私下里想着心事。
珠慧忽然说:“不,我此刻就回去!”
她—边说一边坐起来,快速地穿衣服。看得出来,这次她是下定了决心。衣啸天冷冷地看着她。
很快,她穿好了衣服,拎起挎包就走。
出了木屋,是一段很陡的木楼梯,趴下去有点费劲。她停住,转头看了看——衣啸天披着风衣,近近地站在她背后。
原来,他在床上躺着,并且光着身子……
他的迅捷让珠慧愣了一下。
他一下抱住了她的肩膀,很是有力,低声说:“不要走。”
这股气力是不可抗拒的。
珠慧只好跟他返回来。她意识到,从此刻开始,凶多吉少了。
衣啸天返身把门关严,然后脱掉风衣,躺在了床上。珠慧只是脱掉了外套,小心地躺在了他旁边。
衣啸天关了灯。
开始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什么。过了好半天,珠慧才小声问:“我用一下你的手机,我的手机没电了。”
“干什么?”
“我给我家里打个电话,让他们兴奋一下。”
“他们会问你此刻在哪儿,你怎么说?”
“我出城之前给他们打过电话,说跟一个叫衣啸天的密友到郊野去玩儿,没事的。”
衣啸天静默了一阵儿,说:“我没见你打过电话。你开始防范我了。”
珠慧顿时说:“你又疑神颖鬼。算了,我不打了。”世界很静,乌鸦也不叫了。衣啸天平躺着,不知道他睡没睡着。借着外面纸灯笼飘闪不定的光,能瞥见他高低起伏的脸。
珠慧一直睁着亮晶晶的双眼。
她仿佛一动不动,其实,她的中指和食指变成了两条腿,轻手轻脚地走在床单上,这样移动胳膊声音最小。她的手爬向床边的桌子,在寻找那把水果刀……
衣啸天好像有所察觉,他转过脸来,极其清醒地问了一句:在于什么?”
“我有个设法。” “什么设法”
“假如我真的兑来100万,得分给你一部分。”
衣啸天干巴巴地问:“几许?”
“其实有些事我一直没有对你说,我的家里很穷,欠了好多债,我要拿出一部分……”
“我只想知道,你分给我几许?”
“10万。”
衣啸天转过脸去,长长出口吻,说:“你中奖了,我凭什么分十分之一呢?没道理。”。
“……你嫌少?
“这是你的钱,我—分都不会要的。”停了停,他忽然压低声音,意味深长地说,“我只想要回我那两块钱。”
珠慧愣了愣:顿时说:“你定心吧,这1 00万迟早是你的。”
衣啸天再次转过脸看她。
“因为我想嫁给你。”
衣啸天很狡诈地笑了笑:“我没那福分。”
珠慧好像一下就绝望了,不知再说什么。外面的纸灯笼忽然灭了,木屋里伸手不见五指。
衣啸天叹了一口吻,说:“停电了……怎么办呢?”他好像在问自己。
“太渴了,我们吃西瓜吧……”珠慧说。天黑之前,他们在路边的山民郄里买了一只西瓜。她一边说—边坐起来四处探索。
忽然,她停住手,把脸转向衣啸天,忽然问:“那把水果刀呢?”
农啸天没说话。
珠慧喊起来:“你把水果刀放哪儿了?”
衣赡天低低地说:“在我手里啊……”
珠慧退却几步,一头撞开门板,冲了出去。跑出很远,她转头看,衣啸天竟然没有遑上来!
4号木屋有灯光,她—一边叫唤救命一边跑过去,隔着窗子,她看到里面点着蜡烛,那个值班员脱光了外衣,露出满身黑毛,他对着镜子,正用剃须刀一下下刮着。
珠慧尖叫一声,撒腿继续奔驰,一边跑一边哭。度假村出口,有个巡逻的保安,保安喊遭:“你跑什么?怎么了!”
珠慧冲到她跟前,哆嗦着说:“你们那个值班员,浑身都是毛!”
保安很不在意地说:“那是性感。”
珠慧说:“那明明是野兽的毛!”
保安四下看看,没人,然后他撩开衣袖,露出毛烘烘的胳膊,低声问:“是这样的毛吗?”
珠慧感受自己走进了—个鬼故事中,她回身就朝山路上冲去,并开始呼喊衣啸天的名字,这时候,她可以依靠的只有衣啸天了。但是不见衣啸天的身影。
山路上开过来一辆宝马轿车。珠慧赶快挥手。宝马停下来,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小姐,你怎么了?”
珠慧一边指向身后,一边恐慌地说:“怪物!敝物!”
那个男性朝后望去,说:“谁啊?”
珠慧朝后看去,不见一个人,只有那座黑压压的“大堂”。
她松了一口吻,忽然,她的眼睛又盯住了眼前这个男性——他会不会也是恶梦中的角色呢?
“你是谁?你为什么忽然呈现在这个地方?”
那个男性说:“我方才从山区家乡回来,正要回城,从这里经过。”
珠慧端详了一下对方,然后说:“你……可以把我带回城吗?”
那个男性说:“当然,假如你信任我的话。”
于是,珠慧上了他的车。开出老远,她还在不定心地朝后观望。
3.很爱很爱你
三番市是个山城,四面都是原始丛林,这个非凡的地理环境,成了各种动植物的避祸所。第四纪冰川时,很多动植物在这里幸存下来。
三番市由此渐渐成了一个旅行城市,每年都有大批的旅客吧,七步一个宾馆。珠慧弹古筝的酒吧叫“信”。
珠慧回到城里才发现,那张中奖的彩票不见了。她突然明白衣啸天为什么没有追她,停电之后,这个家伙摸黑偷走了她的彩票!
她拨打衣啸天的电话,关机。这个王八蛋!除了骂一骂,珠慧没有任何措施,报警都没有证据。
这天晚上,珠慧上班去,方才走出虹桥小区大门,就下起了大雨。她住的地方原来就荒僻,一下雨,更没有车了。她打着伞等了半天也不见一辆出租车,十分着急。
这时,一辆宝马车在雨幕中开过来,停在了她旁边。
她透过车窗朝里看了看,驾车的正是那个从度假村载她回城的男性,他微微笑着,在车里朝她勾手。
珠慧顾不上多想,赶快朝车里钻。
男性问:“你去哪儿?”
“‘信’酒吧。”
“我送你吧。”
“太谢谢了!”
车开动后,珠慧问:“怎么这么巧!你就住在附近吗?”
那个男性回头看了看她,说:“假如你住在虹桥小区,那我就是你的邻居。”
珠慧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你也住在虹桥小区?”
那个男性说:“澳洲村。”
虹桥小区是个很旧的布衣区。在它的旁边,有个别墅区,叫“澳洲村”。
一路上,这个男性话语极少,老是珠慧问这问那。下车的时候,她从挎包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他,说:“我叫珠慧。”
他给她写了电话号码,没留名字,只写了“邻居”两个字。
珠慧说:“你真不够意思,连个名字都不留!”
对方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走进酒吧,珠慧从挎包里掏出那张纸,铺开,把他的手机号码小心地存进了手机里。
后来,珠慧上班的时候,常常在小区门口东张西望,希望碰到那个男性,却一直未碰到。打他电话,关机。
这天,她终于联络上他了,他说他最近回了一趟家乡。珠慧问他家乡在哪里,他说在山里。
他约珠慧去他家玩儿。珠慧去了,穿得很性感。他给她开门的时候,脸上都是泡沫,看来正在刮脸。
屋子很豪华。珠慧感受他的生活中没有女性。他养了好多猫,它们在房间里无声地走来走去。那天晚上,两个人只是聊了谈天,他始终师跟她保持著名流的距离,什么都没有发生。珠慧有点淡淡的失望。
4.杀机
后来,珠慧在那条路上等车的时候,常常有意错过一些出租车,希望与他邂逅。但是,她再没有见到他的车。
她怀恋那车里的高级皮革和香水的味道。
她有些失落,不由得给他打了一个电话,竟然关机。她突然以为,他像梦中的幻影一样消失了。
这天,珠慧正在酒吧演奏,服务员奉上来一张点曲单,她看了一眼,呆住了,上面是一首小诗,肉麻地称珠慧为“小蜜蜂”。她抬起头,四下看了看,终于看到了一个认识的身影,他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地坐在那个靠窗的角落,正静静地望着她。
那是她的男密友,两个人已经半年没有碰头了。
他们都是秦城市安来县草堂乡人,不过是两个村。在大学里,他们两个人曾经大张旗鼓相爱过一阵子。当时候,他爱文学,她爱音乐。他为她写下这首小诗,只管浅拙,却给她留下了甜美的回想。
后来,他回到了家乡,在草堂乡中学教书。而珠慧则没有回去。
一个月前,她给他写了最后一封信,说她即将脱离三番市,到广州去发展了,然后她就和他断绝了往来——没想到,他竟跑来了。
珠慧站起身,难堪地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她坐下就问。
“我来看看你。”男密友操着一口浓重的安来县口音说。
“我从广州回来了,那里……”
“你别再骗我了,我都瞥见了,他开着一辆宝马。”
“你跟踪我!”
“珠慧,其实我不想勉强你。”男密友哀痛地低下头,说,“我这次来,只有一个愿望……”
珠慧定定地看着他。
“我想和你到学校背面的池塘边再坐一会儿。”说完,他的眼泪“哗哗”流下来。
那个池塘边是他们第一次幽会的地方。不过,这并没有触动珠慧的心,她的心太深了。她看着男密友痛哭流涕的样子,突然有点恶心,冷冷地说:“对不起,我得去工作了。”然后,她站起身就脱离了。
她回到古筝前,方才开始演奏,男密友忽然冲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眼前,哭着说:“珠慧,莫非你连这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愿承诺我吗?”
主顾们纷纷转过头来看,其中有个满脸疙瘩的男性在幸灾乐祸地笑着。
珠慧感到体面丢尽了,她气呼呼地站起来,几步就冲出了酒吧。男密友顿时站起身,跑着追上来。
出了门,珠慧稳定了一下情绪,回过头,安静地问:“你适才说想去哪儿?”
“咱们学校背面的池塘边。”
“你需要多长时间?”
男密友愣了愣,嗫嚅着说:“坐一会儿就行。”
珠慧看了看表,说:“走吧。”
月亮很圆,水汪汪的。
望着池塘的水,珠慧的眼睛有点湿,轻声说:“其实,我一直挺喜欢你的,只是……将来有好多问题,”
他望着池塘,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珠慧低下头,没说话。
“有两个热恋的学生,常常在这里约会。有一天半夜,那个女生在睡房睡觉,夜里忽然醒了,她瞥见一个女性,在蚊帐外影影绰绰朝她摆手。她一下就撩开了蚊帐,那个女性不慌不忙地出了门,消失了。她的脚步轻飘飘的,没一点声音……”
珠慧说:“你什么时候学会讲可怕故事了?”
男密友静静看着水面,轻轻地说:“这只是一个凄美的恋爱故事。第二天,她对那个男生说了,没想到,那个男生也经历了相同的事——半夜,他瞥见有个男性站在他的蚊帐外,对他摆手,仿佛很着急的样子……”
珠慧拿起—个土块扔进了水里,“咚”的一声。最近总下雨,水深了。
“后来,那一男一女常常呈现在这两个学生的蚊帐外,木木地摆手,像恶梦一样。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他们同睡房的人都畏惧了,约定晚上不睡觉,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天后夜里,那一男一女又分别呈现在两个睡房里,但是,除了那两个热恋的学生,别人却看不见。也许,那一男一女感受到漆黑中眼睛太多了,他们很快就脱离了。那两个学生带着大家追了出去,一直追到这个池塘边,瞥见那两个黑影跳进水里,不见了,却没有一点声音……”
珠慧又拿起一个土块扔进水里,“咚”!
“第二天,学校抽干了这个池塘,看到了一男一女两具尸体。他们过去都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他们相爱了,不知为什么,却双双溺死在池塘里。后来那两个学生睡的正是他们当年睡的铺……”
“完了?”
“你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意思。”珠慧转过头来高声说。
男密友定定地盯着她,说:“这个故事是真的,不过要一年后才会发生。”
“为什么?”
他喃喃地说:“因为池塘里的两具尸体就是你和我啊……”
说着,他忽然伸过胳膊来,牢牢箍住了珠慧的脖子——他要整死这只“小蜜蜂”了。
珠慧叫不出来,使劲扭动着身子。
忽然,“哗啦”一声巨响,池塘里冒出了—个人。他离两个人只有一米远,把男密友吓了一跳,一下就松开了珠慧。
珠慧一边咳嗽一边抬头看了一眼,打了个冷战——是邻居,他水淋淋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有几分狰狞。
“错了,池塘里只有一具男尸。”邻居冷冰冰地说。
“你是谁?”男密友惊骇地问。
“你们的邻居。”
男密友跳起来,撒腿就跑。
邻居从水中一跃而起,一个箭步就冲上去,把男密友扑倒了。他灵敏得简直不像人。
珠慧有气无力地说:“放了他……”
邻居愣了愣,松了手。男密友爬起来,眼镜掉了也不捡,踉踉跄跄地逃开,转眼就没了踪影。
珠慧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傻傻地看着水面,险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5.画皮
邻居带着珠慧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澳洲村。”
珠慧软软地靠在了他的身上,不断地抖。他依然穿戴一身白衣黑裤,都湿透了。
车过了两个红绿灯,她才说话:“感谢你……”
他说:“我们是邻居。”
珠慧乘机抱住了他,说:“我不要你做邻居。”
他笑了笑,脸靠在珠慧的头发上。
到家之后,他走进房间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走出来。珠慧发现,他老是穿白衣黑裤。
他拿出法国红酒,为她压惊。
两个人喝着酒.珠慧突然问:“你怎么忽然在水里冒出来了?”
“我到酒吧去,瞥见你跟一个生疏男性走了,怕你失事,就跟在了你们背面。”
“我是说,你怎么能在水里……待那么长时间?”
他淡淡地说:“我肺活量大。”
珠慧望着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恶作剧。
就这样,两个人一边喝一边聊,—直到深夜。他们喝了—杯又一杯,一瓶又一瓶……最后,男性醉倒在沙发上,珠慧却毫无异样。
她轻轻地说:“我扶你到床上吧?”
他沉沉地闭着双眼,不说话,仿佛睡过去了。
珠慧走上前,把他扶起来,踉踉跄跄走进卧室,把他放在了床上。他“轰隆”一声倒下去。然后,她坐在床沿上,静静地看他。
她原来觉得今夜会有某种进展,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她轻轻叫了一声:“邻居……”
他没有反映。
那些猫横七竖八地趴在卧室的地板上,诡异地看着她。她避开那些冷森森的眼神,继续打量这个大醉如泥的男性……
她想,应该把他的外衣脱掉,那样会惬意一些。
他衣服上的扣子系得严严实实,她解了半天都没有解开。
忽然,她想起了他从水中冒出来的样子,一下就把手缩了回来。一个正凡人绝不大概在水里待那么长时间!她的眼光透过衣柜的玻璃门,看到了里面挂的衣服——竟然都是白衣黑裤,有十几套!
她突然有了一个预感——她即将揭开一个恐怖的机密。
她双手颤动着,终于解开了第一颗扣子,就像被雷劈中一样,她陡然瞪大双眼!那些猫也忽然一齐尖厉地叫起来……
五、绑架
衣啸天最早的计划并不是绑架。
他带着两个兄弟整整观测了澳洲村这个男性半个月,根本掌握了他每日的活动规律:白日睡大觉,天快黑的时候起床,开宝马轿车脱离,去处不明。
衣啸天曾经在澳洲村当过保安,是他先盯上了目的,然后招集三个老乡,预谋偷窃。最后,一个怯弱的老乡退出了。他脱离之前,说了这样一句话:“你们最好弄清他去了什么地方。”
这天晚上,衣啸天带着A和B躲在澳洲村对面,看着目的驾车脱离。然后,他们躲开电子监督系统,窜到那个男性的住宅前,撬窗而入。
进了屋,他们看看法板上伏着好多猫,它们盯着三个不速之客,目时光森。
三个人开始手忙脚乱地寻找钞票。但是,他们翻遍了整个住所,没发现一分钱,也没找到存折和积蓄卡,甚至连一个金首饰都没瞥见。
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汽车声。
三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A探头看了看,紧张地说:“他回来了!”
B说:“我们快跑吧!”
衣啸天冷冷地说:“不要慌,我们干脆绑架他。”
主人好像忘了什么东西,他快步走到门口,在掏钥匙,声音很大。
衣啸天静静地站在门后。一丛丛蓝莹莹的光在漆黑中闪灼,使屋子里多了几分灵异之气。
那个男性打开门,方才走进来,那些猫忽然叫起来,长长短短,音调怪异。那个男性好像听明白了什么,他愣了一下,猛地退却了一步。
衣啸天冲出来,举起铁棍就砸了下去。他以为他砸在了一块石头上,“咯嘣”一声,铁棍被反弹起来,脱了手。
那个男性踉跄了一下,栽倒在地。A和B急急地跑过来,用绳子把他捆了,捆得结坚固实。
三个歹徒抬着那个男性脱离房间时,衣啸天又看了那些猫一眼,它们那闪闪发光的眼睛,就像黑半夜的一扇扇遥远的亮着灯的窗户,那边面串通着另一种世界。
三个歹徒把那个男性塞进他的宝马轿车,开着它驶出了澳洲村。
他们来到郊区,走进了一个独门独院。这里很荒僻,四周长着老树和蒿草。
他们把猎物抬进黑压压的屋里,扔在地上。然后衣啸天点着三根蜡烛,屋里弱弱地亮起来。
他们围坐在猎物旁,吸烟。
猎物脸朝上躺着,一动不动,像一具僵尸。
B说:“我想,这个家伙大概死了。”
A看了看B,然后,小心地把手伸到那个男性的鼻子下,过了一会儿,他把手缩回来,不安地看了看衣啸天,小声说:“没气了。”
衣啸天牢牢盯着地上那个男性的脸,一言不发。
B说:“适才抬他时,我就感受他硬了……完了,一笔大财飞了。”
A说:“不是另有车吗?至少值jo万。”
B说:“假如他不死,说不定我们能搞来jOO万。”
衣啸天依然盯着那具尸体。
A说:“老大,你在想什么呢?”
B也说:“有什么过失吗?”
衣啸天这才把眼光移开,转向了那三根飘闪的蜡烛:“我在想那些猫。”
“猫怎么了?”
“它们仿佛对他说了什么。”
有人憋不住笑了一下。衣啸天转过头,看了看A,又看了看B,说:“笑什么?”
A说:“我没笑哇。”
B也说:“我也没笑哇。”
三个人把眼光一齐射向了地上的那个男性。他依然保持着本来的姿势——双手在背后绑缚着,压在身下,头朝后仰着,鼻孔朝天。他双眼紧闭,一绺头发被乌黑的血粘在了一起。
B忽然说:“灭了一根蜡烛!”
另两个人转头看了看,果真,第二根蜡烛灭了。
“屋子里没有风,蜡烛怎么灭了?”衣啸天一边嘟囔一边走回去,打着打火机,凑到那根蜡烛上,蜡烛好像不太情愿地亮了起来。
然后,他又回到了猎物身旁,继续观测他。
B说:“老大,它又灭了……”
两个人又转头看了看,果真,第二根蜡烛又灭了。
衣啸天走过去,站到窗户前,伸手试了试窗缝的风,说:“起风了。”然后,他又把第二根蜡烛点着,再次回到猎物旁边。
B-直扭着脖子死死盯着第二根蜡烛。
过了几秒钟,他又说:“老大,它又灭了……”
衣啸天转头看了看,果真,第二根蜡烛又灭了,这次他没有走过去点亮它,而是对着尸体忽然笑起来:“起来吧。”
那个男性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扫视了一下面前的三个绑匪,吃力地坐起来。 衣啸天回头看了看B,压抑着心中的高兴,说:“你太不尊重这位先生了,人家明明活着,你怎么说他死了?”
B迷惑地说:“适才他……”
衣啸天转过脸,抱歉地说:“我这个兄弟是个粗人,实在对不起。”
那个男性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一定明白此刻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想要命,只想要钱。”
“几许?”那个男性使劲扭了扭身体,看来他很难熬。
“jOO万。车归你。”
“没有。”
衣啸天拿起一根蜡烛,凑到这个男性的脸上,又慢慢朝上移动,终于点燃了他的头发,呼啦一下,~片头发就不见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毛发的焦糊味。
“有没有?”
“没有。”
B小声说:“烧他的眉毛。”
衣啸天笑道:“那样不是太残酷了吗?”接着,他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对两个同伙说,“他会改变主意的,要慢慢来。”然后,他把一块脏兮兮的抹布塞进那个男性的嘴里,又把他紧紧地绑在暖气上,吹灭了蜡烛,带着两个同伙脱离了。
铁门“哐当”一声响,房子里就变得一片死寂了。漆黑中,有两簇蓝莹莹的光在闪动……
第二天,天黑之后,三个歹徒才偷偷摸摸地来到郊区这个独门独院,检察他们的猎物。
猎物还在,他的双眼充满血丝。
衣啸天点着蜡烛,蹲在他眼前,说:“想通了的话,朝我点点头。”
那个男性僵直地坐在地上,木木地看着他,毫无反映。
衣啸天的眼睛忽然有些异样,转头对另两个同伙说:“这家伙仿佛有点不仇人!”
、和B都吸了一口寒气——他的整个脑壳和脖颈都生出了黑毛,看上去毛茸茸的,十分阴森。他像一尊泥塑,只是两只眼珠在缓缓转动,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B惊骇地退到了床边。
衣啸天站起来,转头瞪了B-眼,喝道:“怕什么?”接着,他恶毒地说,“我们每日都来一次,看看他到底能变成什么样子!”说完,他吹灭蜡烛,带着、和B迅速脱离了这个屋子。
漆黑中,那两束蓝幽幽的光又开始闪灼了。第三天,天黑之后,三个歹徒又来了。当衣啸天点着蜡烛之后,大吃一惊一~那个男性的毛又长出了不少!
这一次,衣啸天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没敢走上前。另两个歹徒都站在老大身后,眼里闪着惧怕的光。
衣啸天外强中干地问了一句:“你改变主意了吗?”
那个男性望着他,仿佛一个听不懂人类语言的动物。
衣啸天吹灭蜡烛,低低说了一声:“我们走!”
他们脱离之后,那双蓝眼睛又开始飘闪了,它好像一天比一天畅亮。
第四天晚上,三个歹徒又来了。衣啸天进了门,方才把蜡烛点着,就愣在了那边,A和B探头看了看,惊惶地叫出声来。
那个男性脑壳上的毛又长了很长,已经不像人了,他的眼睛藏在厚厚的黑毛里,逼视着眼前的三个人……
双方静默了一阵子,衣啸天说话了,他的声音很低:“我们跟你没什么仇,只想要钱。你假如合作,我们可以把数额减一减……”然后,他紧张地观测对方的脸色。
对方的脸险些被黑毛笼罩了,看不出任何脸色,只能瞥见他的双眼闪着冷酷的光。
三个歹徒又一次脱离之后,漆黑中的蓝眼睛又燃烧起来……
第五天晚上,三个歹徒再次走进郊区的这间屋子,点着蜡烛之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已经完全是一个毛瑟瑟的怪物了!
就这样,在短短几天时间里,三个歹徒亲眼看着这个猎物如何由人变成了兽——长长的黑毛盖住了他的脸,他的眼睛在黑毛的裂缝中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三个人。
衣啸天看了看两个同伙,说:“……杀了他吧?”
A说:“此刻还不能杀他。昨天晚上,我突然梦见了他的车——也许,我们应该到那边面搜一搜,说不准能找到存折之类的东西,但是我们不知道密码。”
三个歹徒就出去了。
他们钻进那辆宝马轿车,开始搜查,竟然真的在座位下搜出了一沓沓的钞票,正好100万!
他们欣喜若狂。
回到屋里,B急不可待地说:“老大,我们分钱吧!”
衣啸天把钱放在床上,说:“不急。我们先磋商一下,怎么处理这个家伙?”
三个人都转向了那个穿戴白衣黑裤的毛烘烘的怪物。
“用刀子怎样?瞄准心窝,一下就完了。”A说。
“那还不如用绳子勒死他,省得处处都是血。”B说。他的声音很小,好像怕那个东西听见。
“把他扔进浴池吧,不用费气力。”衣啸天说,“杀他之 前,我们应该喝点酒。我去买。”
接着,衣啸天起身就出去了。他 回来的时候,B已经把浴池的水放满 了。
三个人每个人喝了一瓶啤酒,然 后互相使个眼色,站起来,慢慢朝那 个毛烘烘的东西走过去。
那双眼睛在黑毛里死死盯着他 们。
三个人呼哧呼哧把他抬进了厕 所,拔掉他嘴里的抹布,把他投进了 浴池。“轰隆”一声,水就涌出来了, 湿了一大片。他在浴池里使劲扭动 着身子,大口大口吞着水……
三个人快步退出来,开始分钱。
忽然,B踉跄了一下,用手扶住 了脑壳:“老大,我头昏……”刚说 完,他就轻飘飘地瘫倒在了地上。
A也感到身体有点飘,他警醒地 看了看衣啸天一一是他买来的啤 酒!
衣啸天困乏地看着他,嘴唇蠕动 了两下,仿佛想说什么,终于没有说出来,也一头栽倒在地。
三个歹徒都躺下了。
那个男性在水里泡着。
屋子里平静下来。
过了好久,三个歹徒中有一个人动了动。过了一会儿,他又动了动。最后,他终于慢慢站了起来。
他是衣啸天。
他把所有的钱都放进了自己的挎包,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条麻绳,套在B的脖子上,低声说:“这是你的杀人方法。”接着,他双手用力一绞,B脑壳上的青筋就鼓出来了,嘴里很快吐了白沫。
勒死B之后,衣啸天喘气了一阵子,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尖锐的刀子,站在A跟前,低声说:“这是你的杀人方法。”说完,举刀就朝A的后心扎下去,一下,一下,一下….
最后,他扔下刀,拎起挎包要逃走。这时候,他听到茅厕里传出一阵希奇的声音:“呼噜……呼噜……呼噜……”
他抖了一下。莫非那个家伙还没死?
不能留下活口。
他放下挎包,端着蜡烛,轻手轻脚地朝茅厕走过去。烛光飘飘闪闪,所有的实物都随着晃动起来。
他走进茅厕,首先看到一只猫,它伏在水龙头上,阴森地盯着他。它的嘴角挂着几根麻绳丝。
他探头朝浴池里看了看,蓦地瞪大了眼睛一一水在微微波动着,那个东西满脸的黑毛随着飘来飘去,极其可怕。他像一个水陆两栖动物,基本没有死,那双眼睛在水中定定地盯着他。
他想跑,双脚却像生了根。
“轰隆”一声巨响,一双胳膊从水中伸出来,一下就抓住了他,猛地把他拽了进去。一转眼,他就躺在了水里,而那个怪物则骑在了他的身上。
透过水,他看到对方脸上的黑毛湿淋淋地垂下来,无比柔顺,把五官都盖住了。他的一双手长满黑毛,像铁钳一样紧紧按住衣啸天的脑壳,水顺着衣啸天的鼻孔、嘴巴、耳眼灌进去……
“这是你选择的方式啊!”怪物嘶哑地说。六、脱离
那天,珠慧回到简陋的租住房,惊魂未定。
她解开了那个男性第一颗扣子,那边面竟然长满了黑毛!
她猛地抖了一下。怔忡了片晌,她又不宁愿地撩起他的衣领,朝里看了看——他脖子以下都是厚厚的毛!又粗又硬,决不是人的汗毛,而是动物的毛!
她一下就跳起来,一步步退向门口。
忽然,她感到踩着了什么东西,软软的,她低头看去,本来是一只猫。它的肚子都被踩瘪了,可是它却没有叫,依然冷冷地盯着她。
她提心吊胆地抬起头,盯着这个浑身是毛的怪人,继续退却。
他的眼睛依然闭着,继续保持着本来的姿势,胳膊却慢慢举起来,把翻开的衣领挡住了。然后,又把胳膊放回了本来的位置。
珠慧撞开房门,撒腿就跑。
珠慧在万分惊惶之中仍保持着清醒。她没有给任何人打电话说这件事,她为自己保留着一个时机。
她一个人回到了家。
她住的是个筒子楼,楼道尽头第二个房间。最里头那个房间一直没人住,常年空着。
她坐在梳妆台前,和镜子中的自己对视。这样好像多了一个伙伴,少了些孤单。镜子中的她眼光恐慌,表情惨白。
她一直在回忆那个男性,他身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毛?
最后,她站起身,打开电脑,寻找谜底。
她搜索到两条新闻,一条是关于猴孩的,一条是关于狼孩的。
莫非这个男性是个猴孩或者狼孩?
但是,他的脸上和手上怎么没有毛?刮掉了?看上去,他露在外面的皮肤确实很离奇。
珠慧顿时想到,也许正是因为这个机密,他才一直不找女性。这时候,她已经渐渐不畏惧了,并且有了一种巾大奖的感受。她明显,假如拼外貌,她抢不过好多女性,而此刻,对方的缺陷一F让她有了十足的把握。
路过一夜的辗转反侧,她打定了一个主意。
第二天,她给他打了个电话,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问:“昨晚你怎样?”
“很不美意思,我醉了。”
“你醉的样子很可爱。”她温柔地说。
接着,她擦了好多香水,又去了澳洲村。
她当然不想跟这样一个面目丑恶、浑身长毛的男性过一辈子。她是想,达到了目标之后,当即举报他,他不是被展览,就是被杀掉,横竖不会有好结果。
他打开门的时候,满脸都是泡沫。她朝他笑了一下,一闪身,轻盈地进了门。
过了一会儿,他从卫生间走出来,坐在了珠慧对面。他的扣子依然系得严严实实。
她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发现他的毛孔粗大而密集,于是又想起了他衣服里那厚厚的黑毛,身上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假如,那一身黑毛裸露着,说不定珠慧还不至于这样恐惧。但是,它们深藏不露,而衣服却是如此皎洁。
“你想跟我,对吗?”他冷不丁问。
“你说呢?”
“你不嫌我丑?”
珠慧知道他什么意思,她摇了摇头。
这时,一只猫忽然从她手上窜了过去,毛烘烘的,她尖叫了一声。
他一直盯着她的脸,好像笑了笑。她也不自然地笑了笑。
“你肯跟我走吗?”
“只要跟着你,到哪儿都行。”
“假如要你……脱离人类呢?”
“脱离人类?”珠慧愣了愣,冒充恶作剧地说,“你不是人啊?”
“你看我是人吗?”
珠慧的头皮一下就炸了。他太像人了,但是他不是人!
应该说,珠慧的胆量不小,她强撑着,说:“……给我点时间。晚上,我晚上次复你,好吗?”
他直直地逼视着她,眼神越来越锐利,好像洞穿了她的大脑。终于,他低低地说:“晚上,说好了,我等你。”
珠慧不知道是怎么跑到家的。进了门,她一头栽在床上,顿时开始回想自己有没有对他说过这个住址——谢天谢地,没有。
她的心放下了一些。
此刻,她决定放弃这个人不人鬼不鬼兽不兽的东西了。她关掉手机,开始蒙头大睡。醒来的时候,看看表,已经午夜十一点多了。
她打开窗户,想在风中清醒一下大脑。
远处,是一片夜生活的花天酒地,屋子里却是一片黑暗。
她摸黑坐在梳妆台前,继续看镜子。镜子黑压压,什么都看不见。她伸手打开台灯,她就变成了两个人,互相看着。
忽然,她听见有人小声叫她:“珠慧……”
声音仿佛很遥远,又仿佛近在咫尺。她四下看了看,没有人。
“珠慧……”
这一次她听清了,正是他的声音,他来了!
她紧张得连气都不敢喘,竖起耳朵,试图捕获他的声音从哪里发出来。
“珠慧……”
终于,她盯住了梳妆台背面的墙——是隔邻,那个一直没人住的空屋子!
他说过,他是她的邻居!
一阵风忽然鼓进来,她的头发一下就扬起来,毛烘烘蒙住了她的脸。她手忙脚乱地撕扯着乱蓬蓬的头发,突然听见“哗啦”一声,梳妆台的镜子碎了。
镜子中她的脸被替换成了他的脸——他在墙上撞出了一个洞,脑壳钻出来,血淋淋地盯着她,低低地说:“宝贝,我们走吧!”七、不归之旅
这一天,三番市奇特动物综合科考队办公室闯进一个不速之客。他的皮肤黑黑的,穿戴白衣服,黑裤子。
不速之客套喘吁吁地说:“我发现了一个浑身长毛的怪物,像人又不是人!”
办公室里坐着两个人,是队长和副队长。
队长有点胖,穿一身洁净的中山装,保健得白白胖胖,他正在品茗;副队长有点瘦,举报者进门之前,他微微闭着双眼,仿佛在想什么。他一听“浑身长毛的怪物”,就像触了电一样,猛地转过头,眼光炯炯地射向举报者。
这个队长,本来是妇联的一个做事,方才调到科考队当头。三个月前,他才知道达尔文是谁。
这个副队长,尚不到四十岁,但是他的头发全白了,可以想见,他是一个不甘平庸却一直默默无为的人。他此生最大的空想,就是亲自碰到一个人类未解的奇特动物,并揭开其中之谜,因此,他一直出没在密林险径,迫寻相关踪迹,但是,始终一无所获。
队长端着茶杯,端详了一下这个举报者,确定他不是神经病之后,他笑吟吟地问道:“你是哪里人?”
“我就住在旁边那个院,是你们的邻居。”
“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一个度假村的经理。”
“你在哪里看到的?”
“在山里。它仿佛昏过去了……”
“是不是猩猩或者狗熊?”
“绝对不是,除了浑身长毛,它长得和人一模一样!”
这时候,副队长已经站了起来,低声说:“你带路!”
队长放下茶杯,挺费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我跟你们一块去。”
副队长看了看他,好像想说什么。队长基本没在意他的脸色,打开铁皮办公柜,取出一支猎枪。举报者瞄了那支猎枪一眼,脸上擦过一丝冷意。
副队长“噔噔瞪”地跑了出去。举报者和队长出来时,他已经把三菱越野车动员了。
举报者走过去,小声说:“你不给家里打个电话?”
“打什么电话?”
“你至少应该跟他们告个别……”
副队长愣了愣:“那个地方有多远?”
“我预计你今天回不来。”
“干我们这行,一年到头风餐露宿,丛林就是家。上车!”
“噢,我有车。”
举报者说完,回身钻进了一辆宝马轿车,从车窗朝副队长招招手,说:“你们跟着我。”然后,他一踩油门,车就开走了。
在举报者的引领下,三个人转眼就驶出了城市,进入了原始丛林。
层峦叠嶂,沟壑纵横,盘山公路一波三折。队长一直在大睡,鼾声越来越响。副队长一边驾驶一边时不时看后视镜一眼。
终于,前面的宝马车停下来,越野车也跟着停下来。
举报者下了车,走过来,低声说:“就在这附近。”
队长醒了,他下车时,手里牢牢抓着那支猎枪。举报者敏感地看了看那支乌黑的铁家伙。
公路~侧是起伏的山地,树木郁郁葱葱,无边无际。从恐龙时代起,这里的地质运动和睦候变化都很小,是举世稀有的天然物种基因库,有几十种动植物受到国家重点庇护,囊括银杏、珙桐、金雕等濒危物种。
另一侧,隔着一片杂乱的草丛,就是深深的悬崖。沟底溪流纵横,可是听不见水声。
太阳很好。
举报者朝树林里望了望,说:“朝里走。”
副队长从车上拿下一台数码摄像机,说:“你在前面带路,脚步一定要轻。”
队长把猎枪放在地上,对副队长说:“你带手纸了吗?我解个手。”
副队长放下摄像机,说:“你等一下,我也去。”
两个队长一前一后跳下公路,钻进了草丛。
举报者蹲下身,闲闲地拿起那支猎枪,用手摩挲着。树林里传来粗一声细一声的鸟叫,一只美丽的锦鸡从树间低低地飞过。
过了一阵子,副队长一个人走出来。他的手里拿着移动电话。
举报者抬起头,问:“这枪能不能打死人?”
副队长说:“他掉下去了。”
鸟们忽然缄了口,天地一片死寂。
举报者愣了愣,转过头,朝悬崖望去。那是万丈深渊,掉下去肯定粉身碎骨。他慢慢转过头来,盯住氨队长的脸。
副队长的脸色很安静:“我已经报警了,警员预计两个小时之后能赶来。”
“……此刻我们干什么?”
副队长把手机装进口袋,扛起猎枪,另一只手拎起摄像机,说:“工作。”
举报者在前,副队长在后,两个人披荆斩棘,寻找那个像人不是人的东西。不管是活是死,假如逮住它,就是震惊世界的重大发现,一举成名全国知。 “你看到了几个怪物?。
“你一个人到丛林里来干什么?” “我的度假村就在山里。” “它多高?” “约莫一米八,跟我差不多。” “它穿戴衣服吗?” “是的。” 副队长停下了脚步,问:“什么衣服?” 举报者也停下来,回过身,说:“白衣服,黑裤子。” 副队长慢慢放下摄像机,把猎枪抓在了手里,忽然说:“你可以把衣服解开让我看看吗?”
举报者愣了愣,笑着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然后,他继续朝前走。
副队长一个箭步跳到了举报者的前面,用枪瞄准了他的心脏:“我再说一遍,解开衣服!”
举报者看了看黑洞洞的枪口,又看了看副队长黑洞洞的眼睛,终于抬起_只手,开始慢慢解扣子……
当他把衣襟轻轻翻开时,副队长的头皮一下就炸了——那边面长满了厚厚的黑毛啊!
不知道是冲动仍是惧怕,副队长“嗬嗬嗬”地使劲笑起来,笑着笑着戛然而止,高声喝道:“你就是传说中的野人?”
“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野人。”
“那你是……”
“我告诉你一个庞大的机密——在这个世界上,另有一种你们人类不知道的高级灵长类动物,那就是我们。我们和你们在同一时期发源,在同一时期直立……独一区别的是,人类身上的毛越来越短,而我们身上的毛越来越长。双方越来越警备,越来越疏远,终于有一天,我们惊惶地逃开了,逃进了原始丛林里——只管你们看不到我们,可是我们一直在看着你们。我们一直是你们的邻居。”
“一个物种在自然界延续下来,不大概是少数个体,只能是种群。你们没有利爪,没有獠牙,也没有群居活动的陈迹,怎么大概存活下来?”
“我们在与大自然抗争的漫长岁月中,在体能方面比你们人类更发财,还进化了一些你们不具备的功效。”
“人类的科技越来越发财,不曾涉足的地区越来越少——我们为什么对你们毫无所知?甚至未曾发现过你们的一个头骨,一枚牙齿,一根毛发!莫非你们永生不死?”
“为了永远不让你们知道我们的存在,我们有人死了,会被一种奇特的方法销毁,连骨灰都不剩下。”
“那你为什么来到了人类社会?”
“你们的人口急剧增长,我们的数量却越来越少。你们的交通也越来越发财,足迹险些踏遍了地球各个角落,我们赖以生存的平静空间越来越小,没措施,我们中的一部分只好脱离原始丛林,混进你们的社会。我们建造的那个度假村,位于城市和大山之间,位于我们跟你们的交界处,算是我们的一个前哨战……”
“前些日子,有好多人被杀,有好多人失踪,都是你们干的?”
“其实,害你们的不是我们,而是名利。”
“你,你把我骗到这里来干什么?”
举报者盯着副队长,一步步走上前:“我们要祛除每一个有罪的人。”
副队长-步步退却:“你站住,否则我打死你!”
举报者继续朝前走。
副队长的手发抖了,他嚎叫起来:“站住!我要把你带回去,我要活的,不要死的!”
举报者不答理他,仍是朝前走。那坚定的步调让副队长蓦然感到,自己手中的猎枪不过是个玩具罢了……
“轰隆”一声,枪响了,举报者的身体竟然像野猪一样打不透,它只是摇晃了一下,依然朝前走。
副队长惊惶地扔了枪,步步退却。
忽然,他撞在了一个人身上,他猛回过头,瞥见已经掉进万丈深渊的队长就站在他身后。他的脸上都是灰尘,鼻孔有几滴浓浓的黑血。最可怕的是,他的一条胳膊没有了。
副队长直直地看着他,下面“哗哗”尿出来。
白白胖胖的队长慢慢翻开灰色中山装,那边面竟然也长满了密密匝匝的黑毛!
他轻声对那个举报者说:“在自然界中,另有比他们人类更可怕的动物吗?”
举报者摇摇头,感触地说:“没有了。”
副队长忽然回身就跑。
队长闪电冲过去,一下就把他抱住了一一那绝对不是人的速度。
……半个钟头之后,警员赶到了。他们看到两个人坐在山路上焦虑地等候,就问:“是不是你们报案,说科考队队长摔下了悬崖?”
“是副队氏。”其巾一个说。
在警方勘测现场的时候,那个举报者悄悄脱离了。
他就是带走珠慧的邻居。
此刻,邻居驾驶宝马车,朝三番市驶去。他的旁边,坐着珠慧。
邻居一边开车一边说:“我知道,你不爱我。我要送你回到你们的世界去。”
珠慧说:“那你呢?”
他说:“我的一些同类混在你们的城市中继续工作,我要回到我们的世界了。”
珠慧望着窗外的绿树,没有说什么,眼泪却流下来。
前面有个加油站,邻居把车停下来,从车座下拎出一只口袋,沉甸甸的,他说:“抱歉,第一次碰头,我就对你说谎了,其实,我就是那个度假村的负责人。那天晚上,衣啸天确实偷走了你的彩票,不过我们采取了一些非正常的手段,又帮你把彩票夺回来了。这是100万现金,一直放在我的车里,此刻还给你。”
珠慧抹了抹眼泪,一下瞪大了眼睛。
邻居把钱交到她的手巾,笑了笑,说:“最后,我只想对你说一句话一一做个好人。下车吧。”
珠慧下车之后,宝马车就掉头脱离了。珠慧呆呆地观望,很快,那辆车就消失在了茫茫丛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