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邪
明朝中期,河北沧州有个李庄,大部分人姓李。村中一户人家,男性叫李青,两口子还算恩爱,日子温饱。不料天有不测风云,李青的妻子突然中邪了,翻来覆去地念叨“别压我,石头压得我喘不上气来啊”,并且还一直抱着头喊疼。李庄人也据说过中邪的事,可活生生的例子却头次见到,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有人说找郎中,有人说找神婆,把李青弄得晕头转向。
看了两个郎中都不见好,李青妻子想起自己婆家张庄有个神婆,听说颇为灵验,就打发李青去请。神婆来烧香祈祷后问李青:“你妻子是不是半个月前曾经往西北方向去过?”李青说妻子半个月前曾经回过一次婆家,她婆家正好在西北方向。神婆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半晌才睁开眼:“你妻子被冤鬼缠身了,她的三魂被抢走了一魂。”李青恐慌地说:“还请大仙援救!”神婆说:“从这出去往西北方向走,是不是有口古井?”李青点头说是。“你妻子就是被那井中冤鬼缠上的。”李青脸都吓白了:“那古井中有冤鬼?”神婆点点头:“那冤鬼为什么找你妻子我尚不知,但鬼得生人灵魂是可加强法力的。而人失灵魂则难觉得继,必需尽快破解,否则有生命危险”,李青忙问破解之法,神婆说:“有是有,但很危险,要五更无月时摆祭台作法,召来冤鬼与之交涉,请他把你妻子的灵魂放回来。假如那冤鬼不依,斗起来胜负难料啊。你另请高超吧。”李青立即作揖:“大仙慈悲,救救我妻子吧,花几许银子我都不在乎。”神婆叹了口吻:“看你重情重义,我就冒这一次险。”李青大喜,连连致谢。神婆向李青交代了该准备的东西。
第二晚阴天无月,打过五更,在李青家后院,神婆在香案前挥剑作法。香案上摆着各种祭奠的供品,神婆拿起一张神符,用桃木剑刺中,嘴里念念有词,突然满身一震便盘膝坐在蒲团上。她的眼睛忽然睁开,面带杀气,嘴里发出很粗重的声音:“好惨哪,我死不瞑目啊。”接着神婆跳了起来,李青吓得跑到神台背面,只见神婆的剑在空中挥动,一会儿是粗重的冤鬼声音喊冤,一会儿是神婆的咒语,这样折腾了半个钟头,终于平静下来。神婆满头大汗地睁开眼,吐出一口吻说:“算你们命运好,那冤鬼承诺了,过了今夜,你妻子就好了。”李青连连致谢。神婆说:“别兴奋得太早,你妻子的病是好了,但那冤鬼放过你妻子,必然会另找他人,这话你不能告诉别人,不然大伙非打死你不可。”李青立即应下了。
第二天,他妻子的病丙真好了,李青对神婆千恩万谢,要重金谢她,但神婆只收了香纸钱。她说自己是用仙法救人,不收受人世钱财。没过几天,神婆之言果真应验了。自从李青的妻子康复后,怪异之事便接踵而来。有人说半半夜看到古井边有人影,闪一下就不见了。这时,利里又发生了一起中邪的事件。村西头李文进的妻子,症状跟李青妻子之前一模一样。李文进立即请来神婆,在神婆一阵焚香作法后,李文进的妻子也好了,神婆同样只收了香纸钱。看来这井中真有冤鬼,这让李庄的村民恐慌万分。路过一番磋商,村长决定去县衙报奉告县,让知县给拿个主意。知县听后震怒,说村民们乱说八道。以鬼神之事扰乱治安,理应定罪,念在初犯免了,下次绝不轻饶。村民们吓跑了,更为那井中的冤鬼胆战心惊。
二、白骨
李庄又有人中邪了,神婆却再也不愿来了。她说多次作法已经耗损了大量元神,并且那鬼已经两次退让,这次必不愿再让,自己也没措施了。村长正在发愁,知县突然带着官差来到李庄,直接到古井边勘测。村民们很不解,知县的立场怎么转变得这么快?忽然间管起鬼神的事来了。知县令官差们用水桶将井中的水打出来,向人群里环顾一圈,大声说:“本官今天之所以到这里来,主要是想替民解忧,同时也让你们明白,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神的,你们要好生过日子。”
井很深,并且井底不停有水渗出,虽然官差黎民轮番上阵,也足足打了一天,才勉强能下去人。知县派官差系上绳子,下到井底看看。不一会儿官差有了回应,说井底有东西。知县一愣,命官差拉上来。很快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出现在人们眼前,除了一堆破烂垃圾外,另有一个大口袋。打启齿袋,在场的村民和知县都愣住了,那是一堆洁白的尸骨,另有几块大石头。知县本想教育教育这些蒙昧愚民,没想到真的挖出来一堆白骨。这让他十分意外,赶快命人叫来仵作验看白骨。
衙役又从井中发现一个蓝色绣花袋子。知县叫人拿给村民们辨看,问是否有人熟悉。众人都说不熟悉,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少妇,跪在白骨前放声大哭:“李春啊,你怎么会在这里啊?都说你在外面发达了,怎么会死在这里啊?”知县问:“你是何人?为何在此痛哭?井中的白骨又是谁?”妇人说:“小女子叫红莲,那个蓝色绣花袋子是我亲手缝制给前夫李春的。一年前李春跟李达外出做生意,后来听李达说李春在外面发了财,又娶了一房老婆,并写了休书带给我。因无依无靠,李达又对我多加照顾,后来我就嫁与李达为妻了。”知县问:“仅凭一个绣花袋子你就敢断定这堆白骨是你老公的?也许是被这人偷来的或李春送给他的也说不定啊。”红莲哭着说:“肯定是他,这绣花袋子是我们当年的定情物,李春不会送人的,并且李春干事审慎,绝不会丢失。”这时仵作已验完,据骨质判定死者约莫三十来岁,男人,死后浸泡一年左右,系重物击中后脑致命。知县问红莲:“你老公李达此刻哪边?”红莲说:“外出做生意未归。”知县稍作沉思,把村长叫过来:“你说村庄里中邪的妇人都是神婆给医好的?我想见地见地这位神通宽大的人物。”
官差去张庄找神婆,知县把那堆白骨和相关人等一并带回县衙问话。一个时辰的功夫,神婆带到,知县一拍惊堂木:“据说村里两个中邪的妇人都是你医好的?”神婆点头:“是的。”知县问:“你怎知古井中有冤鬼?”神婆安静地说:“我能通灵,可以请神见鬼。”知县微微一笑:“既如此,那冤鬼为何人,何人所害,你也一定知晓了?”神婆摇摇头:“神仙小避世间事,就算那鬼肯告诉我,我也不能说给大人听。”
知县大喝一声:“斗胆婆子,在本县眼前,还敢装神弄鬼,你可知本老爷历来不信鬼魅。既然你说你能通灵,今天必需将此事给我调查明显,不然我的板子不认人!”神婆不慌不忙:“大人非要如此,我也没措施。大人要打便打,妻子子一不害人,二不图财,给村民治病只为帮忙,何罪之有?”一番话说得知县哑口无言,衙门外听审的李庄人也齐声为神婆喊冤,知县只好挥手放她去了。
三、申冤
过了几日,李庄村长来通报李达回来了。为了不打草惊蛇,知县早就封锁了消息,无论谁看到李达都不准向他透露一个字,不然以同罪论处。此刻李达回来了,也是解开一切真相的时候了。官差将李达带回衙门,李达开始还负隅顽抗,称自己不知道李春被害。知县冷笑一声,将一份纸张扔到李达眼前:“你看这是什么?”李达拿起来看看:“这是李春亲笔写给红莲的休书。”知县说:“这封休书上的笔迹确实是李春亲笔,但偏偏红莲二字与字体有细微出入,并且这休书的纸张为何如此薄?”李达头上盗汗直冒:“这,小人不知,或许他随手找纸就写,急促了点吧。”知县大喝一声:“分明是你以此薄纸笼罩在李春的休书上描下了整封休书,却单把名字改成了红莲,还想骗我?我问你,你说李春在外发达另娶,那李春现居哪边?假名何人?”李达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知县一拍惊堂木:“来人,动刑!”
刚一动刑,李达就全招了。本来李达早就垂涎红莲,想要占为己有,但找不到时机。一次闲聊中李达听出李春有做交易的动机,便计上心来。他拿了纸笔请李春帮忙写一封休书,说自己远房亲戚想休妻却不识字,李春毫不踌躇便写给李达。李达一边夸李春的字写得好,一边问李春:“你这么好的学问怎么不去外面闯闯,却偏要在家守着这几亩地呢?”李春叹口吻:“没有捷径啊,再说我也没出过门,心里没底啊。”李达说:“我有个表叔在济南做丝绸交易,我正计划去投奔他,不如一起去吧,凭你的学问,做个账房先生,一个月也能挣几两银子呢。”李春喜出望外。
几天后,李达说表叔会派马车来接他们,但最好晚上走,因为白日路上人多,赶路太慢。李春很是兴奋,回家准备好银两和出门的衣物。吃过晚饭,李春按约好的时间在村口的井边等李达,李达早就藏在井边的庄稼地里,他看准时机朝李春的后脑就是一镐头,可怜李春哼都没哼一声便倒了下去。李达搜出他身上的银两,拿出准备好的袋子把李春装进去。他怕尸体浮上来,又往口袋里填了几块石头,扎好口扔进井中。处置完后,他拿着李春的钱出门做交易,一去就是三个月,居然赚了不少。他衣着光鲜地回到村里,村民们都很惊奇:“李达,你小子发财了啊?李春呢,不是跟你一起出去的吗?”“唉,别提了,李春比我厉害,此刻都有自己的铺子了,看上个女戏子,不回来了。这不,还让我给他妻子带的休书,我都不忍心去说啊。”大家都痛斥李春薄情寡义。半年后,李达如愿以偿地娶了红莲。李达供述了行凶的镐头还在家中使用。知县命官差拿来镐头,核对之下,与白骨后脑伤痕吻合。李达被打入死牢,秋后问斩。
四、阴谋
李达杀人案结束后,人们都称赞知县老爷智谋无双。而神婆也声名鹊起,信者众多。深夜,李达家里,神婆跟红莲正在争论。红莲气哼哼地说:“你还跟我要钱,我都给你几许钱了?”神婆说:“你给我那点钱够干。什么用啊,你知道,我雇那些人装中邪也花了不少的银子啊。你此刻如愿了,不能过河拆桥啊?”红莲说:“别说这个,要没有我的主意,你此刻名声能这么清脆?据说你此刻没有一两银子都不上门了。我没钱了,你别再缠我了。”
神婆也恼了:“你觉得我不知道啊,你早就跟村东王掌柜的儿子勾结上了,他家是村里首富,你会没钱?我不帮你除去李达,你能跟王少爷双宿双飞?”红莲正要启齿,门忽然被撞开了,知县和官差呈现在门前。神婆和红莲都目瞪口呆,知县冷笑一声:“好一个贞节女子,好一个驱鬼招魂的大仙。”红莲战战兢兢地说:“大人为何深夜到访啊?”知县冷笑:“为你啊,真没想到,一个柔弱妇人,竟有如此深的城府,害死两任老公,一点都不露声色。”
红莲匆忙说:“大人说笑了,怎么会是我害的呢?李达杀了李春,又诱骗了小女子。李达他害人人命,罪有应得,跟我有什么关系?”知县说:“早在李春没死之前,你跟李达就有奸情,可怜那李春一直蒙在鼓坐,一心想让你过好日子,轻信了李达的话外出谋事。李春的死,你的确没有介入,但单凭你与人通奸,本官就可以判你斩刑!”红莲吓得一哆嗦:“我和李达从无奸情,他也没告诉我杀李春的事。”知县说:“他确实没告诉你,但你却早就知晓!早先我也纳闷,李达确实供述不曾告诉你,为什么你会知道。直到那天半夜我去牢里准备再审李达,却正遇上李达睡着了。我正要唤醒他,忽听李达启齿说话:‘李春大哥,你别怪我,红莲说想嫁给我,我才对你下了黑手。’接着又睡了,后来我才明白,本来他有说梦呓的漏洞。李达和你同床共枕一年,什么梦呓能瞒过你啊!”红莲强辩道:“大人,也许是李达存心陷害小女子呢?”知县一笑:“有这个大概,不过你的破绽早就露出来了。我问你,那李达杀死李春,将银两全都搜走,又怎会将那精美的蓝包绣花袋遗漏?纵然他粗心遗漏了,那蓝色绣花袋在水中泡了整整一年,尸体都成了白骨,蓝布怎么连色都没掉几许?”
红莲哑口无言。知县说:“只有一种诠释,这绣花袋是后扔进去的,就在这几天!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为了尸骨被打捞出来后你能出来认尸!”红莲颓然不语,半天才说:“大人何时开始猜疑我的?”知县说:“上回村长到县衙去,其实我已经留神本案了。我发现一个希奇的现象,凡是中邪的女子,婆家都是张庄的。当然,按神婆的说法,因为去张庄必经古井,所以会中邪。可我不信,我让人调查,发现这些女子在回婆家时都和神婆有过私下的接触。于是我将最早中邪的李青配偶传到县衙,审问之下他们认可是神婆花钱买通了李青的妻子似装中邪。我以为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因此让他二人不许声张。我又查问了其他中邪之人,她们一致招供是神婆收买她们干的。神婆跟你婆家是一个村的,而且跟你母亲相熟。我就开始猜疑到你,不过我证据不足,只能盯着神婆,她迟早有按捺不住来找你的一天。”神婆低着头不出声,红莲狠狠地瞪了一眼神婆。
知县继续道:“你想嫁给王掌柜的儿子做小,于是想出了这一箭双雕的妙计,你让神婆制造冤鬼缠身事件,其目标就是不用自己出面而除去李达。李达不知是你检举他,就不会供出与你通奸之事。我说得对吧?”红莲点点头:“事到现在,我没什么好说的。我不过是一个小女子,想过些好日子罢了。只是老天不帮我。”知县摇头:“想过好日子没错,可你通奸杀夫在前,设计害夫于后,这样伤天害理,别说法不容情,就是天也不容。”
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李达和红连一起被开刀问斩了。神婆被重打四十大板,又被罚将骗来的钱财还给村民,连肉疼带心疼,成天躺在床上叫个不断。只有那幽幽古井,路过几个月的时间,渗出的水又将之布满了,畅亮如镜,倒映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