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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郁闷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却感受胸前湿漉漉的。低头一看,我大惊失色。在我的胸前,有一片清楚的殷红血迹,呈喷射状;我的右手上也有血迹。在地上,另有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刀刃上依罕见殷红的血迹。
入住
我终于正式人住学校的怪物楼。
万万别误会,怪物楼里住着的绝对不是什么怪物或者精灵族。事实上,这幢位于学校最荒僻角落里的低矮平房,之所以会被学生们称为怪物楼,是因为里面的住客都是学校里最为难缠的“怪物”。 好比潘森,他此刻住在我左边隔邻。这家伙是数学系大二学生,成绩一流。他出生于单亲家庭,从小由母亲扶养长大,但他母亲却在他念大一的时候,在一场惨烈的车祸中不幸遭灾。潘森受到严重刺激,怎么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导致他陷入自闭的阴霾中,终日抱着他母亲的照片不言不语。他依然要去上课,但却不与其他同学交流。有大夫为潘森做过检查,说他因为严重的自闭而罹患失语症——既然他无法在睡房里与同学交流,那就把他送到怪物楼来吧。
又好比严小松,他住在我右边隔邻。这家伙是中文系大一的学生,成绩很糟糕。严小松碰到的问题与潘森正好相反,他的话太多了,简直就是个“话篓子”。每日,他都像苍蝇一样喋喋不休地在同学们眼前说话。假如他说的每句话都不一样,大概还不会引起太多的反感,可他的语言偏偏还不够丰硕,一句话老是翻来覆去地说上无数遍,这让任何睡房里的同学都受不了——既然他的交流让睡房伙伴受不了,那就把他送到怪物楼来吧。
至于我,我叫秦戈,在美术系动画专业念大三,我的成绩一般,不自闭,也不话唠,绝对不是什么问题学生。不过,我的漏洞就是——每日我醒来的时候,老是不会躺在宿舍的床上。有时,我是在睡房冰凉的阳台上醒来;有时,我是在臭烘烘的茅厕里醒来;有时,我甚至出了睡房,在宿舍楼外的马路边醒来。
是的,我有梦游症。
只管我以为这是个无伤大雅的小漏洞,但睡房里的同学却说,要是我哪天梦游到学校食堂去拿把菜刀回来,然后又梦游回睡房切西瓜,那睡房的人就遭殃了。出于防患于未然的设法,他们给宿管室写了一封联名信之后,我就被送到了怪物楼,与潘森和严小松做了邻居。
我们三个是怪物楼里仅有的住客。这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平时别人都把怪物楼看做“麻风病人疗养院”,绝不会容易接近。
自从我住进怪物楼后,每日半夜依然梦游,但却再也不会在宿舍外面醒来了。因为每日半夜一熄灯,怪物楼的宿管员黄姨就会在我的睡房门外面加上一把明晃晃的铁锁,这样一来,我就怎么也不大概梦游到外面去了。
黄姨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四十多岁,几年前世了一场敝病,病好后很消瘦,并且得了严重的失忆症,刚做过的事都会顿时健忘。黄姨在学校里有正规的编制,又没到退休年纪,因为没有其他人愿意到这里来当宿管员,所以学校只好把黄姨安排到怪物楼来。
在怪物楼里,黄姨随身带着一个记事本,上面写着每日必需要做的事。记事本里,第一行就写着:记得熄灯后给秦戈的门外加一把铁锁。第二行写着:铁锁放在宿管室办公桌的第三格抽屉里,平时记事本也放在这里。第三行则写着:宿管室是怪物楼最左边的一间屋。
只有看到了记事本,她才会记得为我锁门。好在黄姨仍是记得每日看一看记事本,所以每日我的睡房门都会被她牢牢锁上。
梦游
那天半夜,还差十分钟就要熄灯的时候,话篓子严小松忽然跑到我的睡房里对我说:“秦戈,我今天发现了一件怪事,你想不想知道呀?秦戈,我今天发现了一件怪事,你想不想知道呀……”我原来不想理他的,因为我知道,这家伙就算看到蚂蚁搬迁或是电闪雷鸣,都会以为是件怪事,然后喋喋不休地说上一个小时。但我也知道,要是我不答复,他也会在睡房里絮聒好几十分钟。
于是我只好挥了挥手,说:“小松,你去跟潘森说吧。”横竖潘森从不与人交流,也不会向别人表达自己的急躁,所以他才是严小松最好的听众。
严小松见我没什么乐趣,转了个身,高声叫着:“潘森,我今天发现了一件怪事,你想不想知道呀?”
在熄灯之前,我就已经陷入了酣睡。但是,在夜里的时候我被冻醒了。睁开眼,我看到几颗星星在黑色幕布般的天空中闪灼着。刹那间,我意识到我梦游到了宿舍外,就像以前住团体宿舍时一样。
怎么回事,是黄姨健忘了给我的睡房上锁?我郁闷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却感受胸前湿漉漉的。低头一看,我大惊失色。在我的胸前,有一片清楚的殷红血迹,呈喷射状;我的右手上也有血迹。在地上,另有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刀刃上依罕见殷红的血迹。
莫非真如以前同学们在联名信中所说的那样,我在睡梦中梦游到了学校食堂,拿走了菜刀,还砍伤了人?
我感到了惧怕。虽然我读过法律条文,知道像我这样在梦游中伤人是不需要担负刑事责任的,可是假如我真在梦游中伤了人,也一定会被学校劝退,脱离校园,甚至会被送进精神疾病控制中心接受诊治。
我胡里胡涂地将菜刀踢到了一边,却听到不远的地方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另有几道手电的光柱在夜幕中晃动着。
是学校守卫处的夜间巡逻队。
我还没反映过来,一道光柱已经落在了我的脸上,然后落在了我的胸前,接着落在了我的右手处。最后,我昕到几个保安发出了惊呼声,他们把我包围了起来,如临大敌。
站在最前面的是守卫科科长刘平。说起刘平,也是学校里的名流。这家伙只管只是个学校守卫科的科长,却开好车、穿名牌,抽的烟也是几十块一包的软中华。刘平倒没有贪污受贿,他之所以有钱消费,是因为去年这个时候,他买彩票中了五百万。不过因为他喜欢待在学校里,所以没有辞去工作,继续每日带着保安们在校园里巡逻。
刘平也认出了我。毕竟我们这三个住在怪物楼里的怪物,也算得上是学校里的名流。
看到我胸前与右手虎口处的血迹,另有地上的菜刀,刘平问:“秦戈,你是不是梦游到食堂,拿走了菜刀,然后又伤了人?”看来他也知道了那封联名信的内容。
我无辜地答复:“不知道,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刘平和保安们带着我,来到了学校食堂。食堂的玻璃窗户开着,放在里面刀架上的菜刀不翼而飞了。不用说,菜刀是我在梦游时拿走的。
“秦戈,你拿菜刀伤了谁?”刘平问。
我委屈地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刘平给学校几幢宿舍楼的宿管员打去了电话,宿管员都说,一到熄灯时间,宿舍楼就锁上了大门,也没发生任何伤人事件。
得知这个消息,刘平不禁长吁一口吻,对我说:“你或许是拿了菜刀后,又梦游到学校外面,在校外伤了人吧?既然是校外,那就不关我们学校守卫科的事了。”不过他又顿了顿,对我说:“咦,你是怎么梦游出来的?黄姨没给你锁门吗?”
我摊开手,再次无辜地答复:“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刘平和保安们押着我,回到了怪物楼。
怪物楼的大门敞开着,最左边的宿管室门开着,灯也亮着。黄姨埋着头,在宿管室里踱来踱去,一副焦虑的样子,一会儿打创办公桌抽屉看一看,一会儿又趴在值班床下朝里面观望。
刘平拍了拍黄姨的肩膀,黄姨马上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拍着胸口惨叫:“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黄姨,你在于什么?”刘平诧异地问。
黄姨答复:“我总以为有件事还没做,可就是健忘是哪件事了……”
“是健忘了给秦戈锁门吧?”刘平笑着说。
黄姨猛拍脑门:“是啊,是啊!我就是健忘了给他锁门。我怎么会健忘呢?”
“你平时不是带着一个记事本吗?”
黄姨又猛拍脑门:“啊!我终于想起来了,我是健忘记事本放在哪里了……”
我插嘴说:“不是放在第三格抽屉里吗?”我走到办公桌前,帮她打开了抽屉。但是,抽屉里空无一物。
这时,黄姨嚎啕大哭起来:“我想起来了,熄灯后我打开第三格抽屉,但是记事本不见了!有人偷走了我的记事本,所以我才健忘了给秦戈锁门。”
血案
刘平对此不觉得然。大概基本就没人偷拿黄姨的记事本,只是她健忘了自己把记事本放在哪里了。
我赶快说:“假如然有人拿走了记事本,才造成了黄姨健忘给我锁门,最终导致我梦游到怪物楼之外,还在食堂里偷拿了菜刀,并伤了人,那么……”我的言外之意,假如我真因为梦游而伤人,那么拿走黄姨记事本的人,才应该担负全部责任。
刘平很认同我的观点,但怪物楼原来就是个被遗忘的角落,从不会有学生到这里来。他以为最有嫌疑的人,就是住在怪物楼里另两个被视作怪物的学生。幸好黄姨还记得备用钥匙放在哪里。拿了钥匙,刘平就准备把一言不发的潘森与言语过多的严小松叫出来询问一番。
先打开了潘森的房门。这家伙还在呼呼大睡,总算把他唤醒了,他却紧闭双唇,一句话也不愿说。
又打开了严小松的睡房。一开门,我们就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严小松躺在一片血泊中,头上、肩上、胸口上处处都是外翻的伤口。鲜血就是从这些伤口里涌出来的,此刻已经干枯凝固了。他已经死了。
刘平先报了警,又蹲下身,看了看严小松身上的伤痕,然后斩钉截铁地说:“从伤口来看,严小松肯定是被菜刀砍死的!”他转头又看了我一眼,说,“看来你梦游时,从食堂偷拿了菜刀,又回到怪物楼里,砍死了严小松……”
“不!不会是这样的!”我发出一声哀嚎。
半小时后,警员赶到了怪物楼。
但当警员准备将我带走时,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挪开手,对警员说:“过失,应该不是我杀了严小松!”
“为什么?你怎么如此确信?”警员问。
我说:“以前我曾经看过一本关于梦游方面的书,里面说,不管后天做过什么样的改变,但梦游中所呈现的都是潜意识里的反映,体现的都是人性中最原生态的一面。而我是左撇子,平时梦游后,我都发现自己的左手特别脏,也有目睹的同学说,在梦游中我老是用左手拿钥匙,用左手开门。”我顿了顿,又说,“假如然是我在梦游中砍死了严小松,那么菜刀上应该留下我左手的指纹,严小松的血迹也只应该沾在我的左手上才对。”
只管关于左撇子的论据还不足以证明我不是凶手,但这些话显然引起了警员的高度注意。他们立即进行了进一步的现场勘测,而接下来的发现,彻底洗清了我的嫌疑——在严小松的房间里,没有发现我的指纹。
警员剖析,我确实是被嫁祸的。并且这个嫁祸的人,对怪物楼相当认识,不但知道我会梦游,还知道黄姨的那个记事本。
但警员在严小松的房间里也没找到其他人的指纹,同时也没人日击有谁曾经进入过怪物楼。
我想到了在熄灯前,严小松曾经喋喋不休地对我说,他发现了一件怪事,还问我想不想知道:莫非是他发现的那件怪事,令他遭到了辣手?惋惜昨天我让他去和潘森聊,没听到那占怪的事究竟是什么。
同时我也很侥幸,幸好我没一时好奇,说不定我也会成为凶手的行刺对象。
潘森也很幸运,因为他绝不会把听到的一切说出来,所以也没遭到辣手。
不过我没给警员说这件事。严小松都因为这件事死了,我可不想让我和潘森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洗脑
我始终是好奇的,所以仍是想从潘森口中知道严小松那时究竟对他说了什么很离奇的事。 但潘森始终一言不发,丝毫不理会我的问话。他只是抱着母亲的照片,眼中好像罩着一层迷雾。看来他是不准备再说话了,除非他的母亲从新活过来。
这时,黄姨走了进来,对我说:“秦戈,你怎么还不回自已的房间?顿时就要关门上锁了!”她换了一个新的记事本,记事本上的第一行,依然写着“记得熄灯后给秦戈的门外加一把铁锁”。但她再也不把记事本放进抽屉里了,而是放在贴身的衣兜里。我抬起头,朝黄姨看了一眼,突然我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假如我能让潘森觉得他妈妈还活着,他大概就能告诉我那天晚上严小松究竟告诉了他什么。大概我真的有措施能让潘森觉得他妈妈还活着。
第二天,我在校外的小药店买了一些安眠药。回到怪物楼后,我偷偷把一粒安眠药放进了潘森的水杯里。等他睡着后,我进了他的睡房,把他妈妈的照片拿了出来。
在我的睡房里,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另有数码相机与扫描仪。别忘了,我是美术系动画专业的学生,这些设备都是我学习中的必备用品。
我把潘森母亲的照片扫描进了笔记本,然后放回了潘森的睡房。接着,我来到宿管室,为黄姨拍了张照片。拍摄角度就和潘森妈妈那张照片根本一致。
回到睡房后,我把黄姨的照片导人到电脑中,将它与潘森母亲的照片重合在一起。
不得不说,黄姨与潘森的母亲除了岁数相当之外,再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潘森的母亲很富态,黄姨却很消瘦。
我要做的,就是利用图片修改软件,将潘森母亲的照片进行近百次的细微变化,变成黄姨的照片。
第一次我让潘森母亲的脸型缩减几微米,两眼距离分隔几微米,鼻梁挺上几微米;第二次再让脸型、眼距、鼻梁缩减几微米;第三次继续如此……
我一共做了九十多张有着细微变化并逐一编号的图片,终于将潘森母亲的照片,变成了黄姨的照片。
接下来,我每日中午给潘森服用一粒安眠药。当他酣睡的时候,我就溜进他的房间,将他母亲的照片改换成我制作的编好号的图片。
每日只换一次,这样的话,照片上的图案只有一丁点儿的变化,潘森基本就看不出来。他依然抱着母亲的照片沉思着,注视着,陷入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潘森会觉得自己看到的还是他母亲的容貌。而到了第九十天,他手中的照片已经变成了黄姨,但他依然会觉得自己捧着他母亲的照片。
这就是我想要做的一切。
真相
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警方对严小松的死依然毫无头绪,最终将这起命案归人了“待侦破”的档案中。而我也终于让潘森捧着的照片,变成了黄姨的容貌。
这一天,我带着双眼渺茫的黄姨,走进了潘森的睡房。潘森抬起头,一看到黄姨,便立即发出了一声大叫:“妈妈!”
黄姨的眼神依然渺茫,但潘森所发出的那声“妈妈”,却是我第一次听到潘森清楚地说话。也就是说,我的筹划成功了。
我把黄姨支出睡房后,对潘森说:“你妈妈还活着,但有严重的失忆症,所以有大概不熟悉你。”
“是吗?”潘森的声音仍旧很清楚,基本看不出他曾经有不对语症。我又对他说:“你还记得严小松吗?”他点点头。
“你还记得严小松死的那天,他对你说过什么?”我又问。
潘森沉思片晌,答道:“我记得他那时说,他在怪物楼最右边的蕴藏室里,发现了一道暗门。暗门背面有一条阶梯,阶梯下是一个地窖。地窖里有好多希奇的机械,像是印刷机……对了,他是看到守卫科的刘平科上进了那间蕴藏室,才偷偷跟着进去的。”
我带着警员来到了怪物楼最右边的蕴藏室,找到暗门后,沿着阶梯来到地窖。地窖里果真有一台容貌很离奇的印刷机。在印刷机旁,还散落着很多印刷好的东西——崭新的人民币,可是每张人民币上面都没有水印。
是假票的半制品——警员立即做出了判定。警员暗藏在地窖中,午夜时分,他们逮捕了进入地窖的刘平。
由此,警方侦破了一起制造假票的大案。刘平就是这个假票.制造集团的老大,他认准了怪物楼这个被众人遗忘的角落,偷偷在蕴藏室的地窖里制造假票。他用贩卖假票的非法收入,从彩票获奖者那边买来了彩票,洗钱成功,向外谎称自己中了五百万。
严小松被杀的那个半夜,刘平来到怪物楼,正准备去地窖干活时,突然听到严小松在自己的睡房中喋喋不休地说在怪物楼蕴藏室的地窖里有一个惊天的大机密。
刘平吓了一跳,看到我的睡房外挂着一把锁后,马上想到了一个万无一失的筹划。
刘平在宿管室里偷走了黄姨的睡房钥匙,并顺手拿走了那个放在办公桌第三格抽屉里的记事本。接着他去食堂偷走菜刀,又回到怪物楼,用菜刀砍死了严小松。最后,他取下了挂在我的睡房门外的那把铁锁。直到看着我以梦游的姿势走出怪物楼,他才心满足足地与学校保安夜间巡逻队汇合,拿着手电向我走来……
潘森最终仍是接受了母亲已经离世的事实,路过心理大夫的启发,他终于治好了自己的自闭症与失语症,并脱离了怪物楼,回到了团体宿舍中。
而自从制作了由潘森母亲变成黄姨的照片,我竟再也没梦游过了。医学杂志上说,只要梦游症患者满身心投入到某件自己感乐趣的事时,就很有大概会让梦游症不治而愈。所以结束了这件过后,我也搬回了团体宿舍,再也没有同学写过轰走我的联名信。
至于黄姨,学校同意为她办理病退,回家休息。她终于不用在怪物楼里上班了。
因为所有的住客都脱离了怪物楼,这幢位于荒僻角落的平房被学校改建成了校办工场。